第26章 辜负
陈一轩向着岸边游了一会儿，两个大汉也游到了他的身边，帮他一起拖着苏檀儿，让他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岸上的人们还在焦急等待着，不断的往河里面打量着。
河面上，一道靓丽的长裙出现在河面上。
周围还有几个模糊的人头。
河里的身影由远及近接近到了岸边。
只听见有人在岸上大喊一声，“你们快看，小伙子抱着苏家女子上来了。”
河内，陈一轩还在艰难的游泳。
他的力气都快要耗光了，刚刚在水下和苏檀儿纠缠了一番，而且，在水里面活动本来就要消耗别人巨大的体力。
还好最后还有人下水，这让他得以喘息。
不过，他带着关切的眼神看了一眼身后的倩影。
苏檀儿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
水中的几人很快接近到了岸边。
几个强壮的大汉在岸边早已脱下鞋子，在陈一轩快要上岸的时候，纷纷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
还有两人接过了他手中的女子，将苏檀儿抬到了岸上。
找到一块干净平坦光滑的石头，便将昏迷的人放了上去。
陈一轩也在附近没有人的地方找了一个空位，身上此时全是湿漉漉的，还有水不断从上面流到下面，再从裤脚里钻了出来。
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又理了理面庞前散乱的发丝，让他们显得整齐一点。
选择找了一个干净的白石条坐了上去，向聚集起来的人群中央望去。
岸边的村民脸上纷纷留露出同情的神色。
所有人在苏檀儿周身里里外外围成了三圈。
村民们此时顾着躺在病人的苏檀儿，没有人在意他。
最里层的村长林强背着双手在原地，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抬头向四周询问道:“有没有人搭把手，会救治的给苏家小女儿救治一下。”
等了一会儿，村民们谁也没有上前去，谁也没有采取行动。
出了事情，也没有人敢怪村长刚刚怎么阻拦别人下水。
河边干净的青石地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上穿戴着华丽服饰，头上戴着员外帽的中年男人，向着人群走去。
他的前方 是一个家丁服饰的人推搡着前方阻挡的人群。“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苏家老爷过来了。让一让家属过来了。”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的家丁服和家丁帽的小厮，一看就是平时的贴身仆人。
人群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苏文宇和家丁来到了人群里面。
看到倒地不起的亲人，他的脸上有两行泪水洒落。
他是苏檀儿的父亲苏文宇，在苏檀儿发生事情之前，就有人过来提醒他女儿落水了。
听到消息的他马上停住了手中的事务，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他的心中不愿意去想着最坏的结果。
村长林强跟在一旁，拍了拍苏文宇的肩膀，安慰道:“老苏，事已至此了。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啊。”
苏文宇脸上难以置信，跪坐了下来，眼前的这位似乎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啊。
一只布满皱纹但却白净的大手慢慢将苏檀儿身上的衣服整理好，然后又望向被凌乱头发遮挡的脸部。
他还是不敢相信，但最终内心做出了抉择，又将她的头发向两边分开，露出来一张清丽的面孔。
那正是自己的女儿苏檀儿。
苏文宇心中很是悲愤，泪水不断往下流去。他从小就宠爱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怕她吃一点儿苦。
就在前几天，村长林强和自己商量让女儿上迎神大会上搭建的木台子上面表演一番。
说苏檀儿是多么多么的美丽，这个年纪就要多去表现表现，什么美丽就是要去展示的。
身为富甲一方的商人，自己家人怎么可以随便在外面抛头露面呢？
他不差钱，有着更多的选择。所以他当然是不会同意的。
没想到苏檀儿在内堂里的屏风旁听到了，却说想试一试。
爱女儿心切的苏父实在拗不过女儿的请求 ，便答应了这件事情。
但是没想到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是你跟我说可以保证苏檀儿的安全吗？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啊。”
林强摆了摆手，小声安慰道:“老苏，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是都是那船夫的问题。那船夫太老了，他上岸的时候说过他的体力救不了人的啊。这是谁也无法想到的啊。”
苏文宇听完内心更加生气了，当初是谁给我保证的，怎么出了这件事，就开始推托起来了。
这是一种极其不服责任的态度。
但现在他也不管这些，现在不是吵闹翻脸的时候。
他冷静道:“那我的女儿最后怎么上岸的呢？”
“是那位。”林强用手指向苏檀儿不远处的陈一轩。
苏文宇向着人群外看去，只见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伙子。
见有人望来，陈一轩朝着苏文宇点了点头。
“那木筏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沉没了啊。”
“木筏子是从别人那刚买回来的，绝对没有质量问题。我也不清楚啊。都是从别人的店铺那里刚刚进货过来的，全新的木筏子啊。”林强推托道。
“老苏，不过你放心，刚刚一出事我就已经喊老墨过来看了。”
趁着大夫还没有到来，苏文宇来到恩人面前，抱拳一谢，“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苏某人的帮助，你尽管说，苏某这回欠了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没事的，小事一桩。”陈一轩伸出手摇摆了几下做着客套的动作。
力所能及的事情，没必要要人家回报。
相信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去救的。
但是，他在整理着衣物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
他身上那一点儿药草刚刚在河水中救人的时候，全部都掉在了河里。
完蛋了，这意味着自己白忙活一场了。
很快，人群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这个脚步声里，又流露出稳重。
原来是满头发白的王墨就过来了。
朱雀大街离庙也不远，大概有一里的路程。
王墨背着一个木箱子，来到躺在地上的病人身边，半跪在地上。
他伸出苍老的手仔细探查了苏檀儿的口鼻。
鼻子里已经没有气息流动了。
接着他又检查着是不是有什么水草堵住了口鼻。
还好，口鼻里一切正常，没有水草堵住。
一番简单检查后，王墨对着人群大声喊道，“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是。”苏文宇双眼通红，往前站了一步。
“是这样的，你家小姐这个情况，需要做人工呼吸，还有心肺复苏的，不知道你肯不肯啊。时间紧急，快做决定吧。”
这？苏文宇明白王墨说的是什么，回道:“那请你安排一个女人来帮忙做吧。”
那人工呼吸，需要用人口对口将气体送入苏檀儿的体内，而那心肺复苏，需要将双手在苏檀儿的胸部进行按压，事关女儿的名节，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要男性出手的。
“嗯，事关女人的名节，确实需要个女人来。”
但是药房那边，又根本没有女性的大夫。
王墨只好在现场找了一个健壮的中年妇女，现场指点。
看着中年妇女在王墨的要求下用力按压苏檀儿的身体，陈一轩内心觉得很是惊恐。
这种按压的方式要很用力，也很暴力的感觉。
虽然救了一个人，但是在救完人之后，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状况。
呵呵，谁叫他不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呢？谁叫他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呢？
主要问题就是，他被人忽视，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好歹问候一声吧。
但是因为关切着苏檀儿的安危，所以他也不想离开。
那木质的神像早已被人扛回了庙里面。
并且在出了事情之后，没有人继续放鞭炮了。
出了事故，大家都没有这个心思了。
不知道又按压了多久，天色也快暗了下来。
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地上的红裙女子始终没有醒来。
周围的人群也陆陆续续散去了。
现场还是停留了不少的人。
王墨大夫又开始仔细观察，确认病人没有任何气息，也没有任何可能复生的迹象。
于是站起身来，对着苏文宇叹了口气，拱手道:“真是太抱歉了，苏老爷。我无能为力。”
啊？苏文宇大惊失色。
那王墨是乌门镇最富盛名的大夫了，一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情，经验极为丰富，连他都无法将女儿起死回生，其他人可想而知。
眼眶里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苏文宇内心很痛。
事情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啊。
以后还有谁，可以继承我的家业呢？
苍天悠悠，曷有极？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苍天啊，苍天，终究还是你，辜负了我苏某人啊。
啊啊啊啊!
悲愤之余，他叫来身边的小厮，吩咐找来担架，准备将小姐送回家准备丧事了。
看着苏家奴仆在那边忙来忙去，陈一轩内心感觉好像是丢失掉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啊。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巨大的恐惧又瞬间将他包裹着，他觉得自己又淹没在了一片巨大的汪洋难以翻身。
他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在原地躺了一会儿。
有人过来询问需要帮忙，他头也不抬的回道不用。
不知过了多久。
身边渐渐没有了人呢忙来忙去的脚步声。
他向四周望去，人群已经散去了。
他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回到家中。
在衣柜之中，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躺倒在了床上。
苏檀儿，苏檀儿怎么会走了呢？
那个女子，平时的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她的梦想是什么？
如果没死，她要去做什么。
推开窗户，往外一看，鸟儿成群归巢。
窗外，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火，一片宁静静谧的样子。
似乎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一个人的生死，与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太过重要。
每个人都过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但是，今天却有一个生命意外逝去了啊。
要不，看看伤寒论里是怎么记载的吧。
脑海里一想，一本书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陆续的翻着页面。
这本书真的会有记载吗？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翻了许久，他终于发现了两个字。“溺水。”
连忙接着读下去。
“溺水者，倒背，吐出水者活。
“溺水者，埋入石灰之中，七窍出水者活。”
“溺水者，用牛背抵住肚脐眼，扎惠阴。屎尿出者活……”
突然，门外出现一声威严的声音，那声音恢宏而广大，似乎可以震慑人的心灵。
“是师父吗？”
“师父，你还活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