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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五章:小穗走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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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小穗走了

    1

    苏仁义去世后,家里就剩下小穗了,想必王秀芝也是不放心,她找到了小穗。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了,但,毕竟是母女啊,娘俩儿抱着哭了一场,小穗心里之前的那点小疙瘩小埋怨也就消散了。

    苏家是城镇户口,没有地,之前苏仁义说等小穗长大了,就让她接班,说那是正式工作,退休了有退休金的,可现在,也没有接班这么一说了。

    以前有苏仁义的工资,再加上小穗在乡里打点零工,日子也还过得去。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找了个饭店当服务员,初二就辍学的她也就只能干这种没有门槛的体力活。

    书是她自己不想读的,就不是那块料,只要一上课,要么,上眼皮下眼皮打架,要么,思绪飘出十万八千里。

    最近小穗时常和妈聊天,小穗发现她一直说爸各种不好。其实,在小穗看来,爸是脾气不好,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想当年,爸是他们村里那一年唯一考上高中的人。

    爸家兄弟姐和妹一共八个,七个都在农村种地,只有他一个人考上了高中。小穗听奶奶说,考试的那天,下了几年不遇的大雪,爸走了两个多小时,赶了十几里路才到的考场。后来,他高中毕业,留在县城当了工人。

    小穗小时候去爷爷奶奶家时,墙上有个木板架子,上边都是大米、白面、白糖、蛋糕、油茶面啥的,那都是爸给爷爷奶奶买的。爸每月赚四十五块钱时,每月就给爷爷奶奶十块钱。爸怎么没有优点?孝顺就是他的优点。

    后来,爷爷去世了,爸就把奶奶接到了家里,直到奶奶也去世。

    爸脾气那么不好,却几乎没和奶奶发过脾气。兰姨带着小米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喝多了常常对着空气大骂,摔东西又踹椅子的。但即便这样,奶奶过来说他教训他,他也是乖乖的。

    爸还特大方,大方到叔叔姑姑们谁家有事,他能办的给办,不能办的努着劲儿也要给人家办。一辈子古道热肠。

    当然了,爸也确实是太能作,就知道天天喝大酒。上次去北京,小麦和她念叨说不明白爸为啥那会儿总是每天让她去打二两酒。姐不明白,小穗明白,家里哪敢存酒啊,那还不得有多少喝多少啊,每次去打二两是为了控制量。

    愿意喝点酒就喝点,这还不是小穗最反感的。小穗最反感的就是爸爸打麻将。你想啊,村里什么人才不分忙闲整天搓麻?大概率不是什么正经人。

    有一次,爸的牌友二江来家里,正巧爸不在家。也不是正巧,也许二江就是专门挑爸不在家的时间来的。

    “你爸呢?”二江长得就贼眉鼠眼。

    “没在。”小穗没好气。

    “没事,我等他一会。”二江三十多岁,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小穗留他在外屋坐着,自己回到了里屋。不料,二江跟到了里屋。

    “这屋子收拾得还挺干净。”

    “出去。”

    “待会儿怎么了,我不是等你爸呢吗,这孩子,没礼貌。”

    “上外屋等去,别在我屋等。”

    “我就在这屋等。”

    小穗懒得理他,拿上外套准备出去。

    二江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还拿不好的眼神儿看着她。

    “你赶紧走,不然我喊人了。”

    “喊呗,我怎么着你了吗?小崽子,还挺厉害。”

    这么说着,他把身体凑上来,一张让人倒胃口的脸那么近地贴上来,把小穗膈应坏了,她一把手推开他。

    “哎呀,你还动手,给你脸了?”那货上来就给了小穗一脚。

    这下小穗真急眼了,她顺手抄起柜子上的剪刀开始朝二江一通挥舞。虽然没有扎到他,不过二江也是怵了,他从小穗的眼睛里看到再惹她,她的确是敢杀人放火的。

    过后,小穗都没和爸说这事儿。她觉得爸一直都不是个成熟的人,生怕他惹出事儿来,自己能解决的事就自己解决吧。

    说起爸妈,小穗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放在一起本就不合适,一个脾气太急,一个性子太慢;一个大手大脚,一个省吃俭用;一个爱说爱笑,一个少言少语;一个认为人人都是好人,一个看谁都像是坏人;一个生气了一会儿就好,一个不高兴了一个月都不理人……

    小穗能感到爸喜欢兰姨,这从他看兰姨的眼神就知道,从他每天屁颠屁颠地给人家做饭洗衣服就知道。说起来,爸和兰姨他俩在一起也正经开心了有几年。后来,是爸又露原形了。他在之前的婚姻里,习惯了用拳脚解决问题,以至于后来和兰姨也用同样的方法,可才打人家一两次,人家就不干了。

    爸是个乐天派,喝酒喝美了还会拉拉二胡唱上两嗓子,拉场戏《马前泼水》和《回杯记》,他都能唱几段,唱得还挺好听。

    爸爸查出食道癌时,小穗说找姐姐吧,看能治不。爸说,不能一直找她,她也不容易,我信命,人这一辈子该井死的河死不了,别糟蹋你姐的钱了。

    他生病后期,身上疼得厉害,却从不哼一声,连粥都咽不下去了,说,小穗,给爸整口酒,我拿酒往下压一压。

    小穗心疼爸,爸最后临走的那天还跟她说,你不要为我哭,我这辈子值了,吃喝玩乐,什么都没耽误。

    唉,爸这一辈子啊!

    2

    在心底里,小穗是羡慕姐姐的。虽然她也经常听到亲戚们对姐姐说三道四。

    她就听见婶子说小麦那才叫活得明白,大十三岁怎么了,有钱比啥不强?姑姑说,听说那男的之前有媳妇,你姐,可真有两下子。还有亲戚问,听说他俩分手了,是谁先提出来的?

    小穗又不傻,她当然听得出这话里话外,她懒得和她们掰扯,知道她们也就是背地里说说。

    姐姐从小就学习好,就算没考上大学,也是爱学习的那种,看姐姐现在英语都说得和外国人一样,她也羡慕,但是自己是真学不来。

    眼下,她只想找个靠谱的对象。她从小就看着爸喝酒抽烟打麻将没个正事儿,娶了三个媳妇儿最后都离他而去,小穗就想着自己长大了,可不找那样的人,找就找个踏踏实实的,长得不用多好看,别太砢碜就行,人品得好,一定得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

    小穗今年二十一岁了。

    农村姑娘二十一岁正是一家女百家求的时候,不过,因为小穗没有工作,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苏仁义还名声在外,输耍不成人的,所以来说媒的对象基本上也没有条件太好的,都是种地的。

    最近这几个月都看了四五个了,前边几个看着都不顺眼,只有最后一个小伙子她是能看上的,叫刚子,人看起来朴实,长得也周正,就是他家庭条件也不好。

    刚子母亲早年就过世了,姐姐嫁人了,父亲又一直身体不好,家里倒是有五间新盖的瓦房,这是刚子父亲举半生之力为儿子娶媳妇盖的房子,盖完这几间房,手里也就没剩下啥钱了,所以在相亲时,刚子父亲就明说了,彩礼是给不了太多的,也就是当下农村的最低标准,一万。

    一万彩礼是少,上个月小穗同学结婚,长得那么不好看还两万的彩礼带三金呢,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可偏偏小麦就觉得这个刚子还挺顺眼。她说,先处处看吧。

    这不,最近刚子常过来,帮小穗干些活啥的。两个正当年的男孩女孩,相处多了,一来二去的,那点意思就都在眼里搁着,眉毛里掖着了。

    其实,以小穗的长相,是可以找个家庭条件稍好一点的。可她却觉得过日子这个事儿吧,不在一时,时间长着呢,都不缺胳膊不短腿的,日子一起慢慢奔呗!

    3

    小穗和刚子在第二天春天办了婚礼。

    小穗结婚的时候小麦也没回来,给寄来了三千块钱。

    刚子和小穗都不是懒人,婚后,两人除了种自己家的两垧地,他们还多包了一垧。

    这几年,地越来越不好种了,连年干旱,粮价还一直上不去。

    春天,乡亲们辛苦播种下去,一个汗珠掉地下摔八瓣,到秋天,卖粮食的钱只比春天投入的钱多那么一丢丢。

    过去,东北人多恋家啊,只要有口饭吃,谁也不愿意往出走。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在想办法出去打工,亲戚带亲戚,朋友串朋友的。去南方,去大城市,再不行,就去省城、县城,他们就像蒲公英,被吹得七零八落。

    人都出去了,地也就没人种了,那些地便会便宜出租,很便宜,一垧地一年给两千块就让你种了。要知道一垧可是十五亩地啊,东北就是土地多。

    小穗不愿意出去,她在农村待惯了,觉得自己和刚子也没有文化,出去也是打最底层的工,那样也剩不了几个钱,两人搞不好还不能在一起,弄得东一个西一个的。

    家里结婚的五间大瓦房,被小穗收拾得很,她喜欢这个家。不到迫不得已,她还是愿意待在老家。

    去年,两人辛苦了一年,无奈风不调雨不顺,除了衣食住行这些日常花销,一年下来,根本没剩下钱。

    没剩下钱,两个人还是不想出去打工,他们总指望着,老天爷不会连年都让他们白忙活。

    可是偏偏,今年春天,老天爷又是连着几个月一场雨没下。不但不下雨,四月底居然还下了场超级大的冰雹,刚长出来的玉米苗被拍死一半。

    这下,不用等到秋天就知道,今年连回本都难了。

    迫不得已,刚子说带小穗去省城找叔伯哥,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可以干。小穗一直犹豫着。反倒是王秀芝说,不如我带你俩去北京吧。

    “去北京能有啥活儿?”

    “还不知道,你姐没说让咱们去,不过,北京那么大,还能饿死咱们?”自从小麦在北京站住了脚,王秀芝就觉得北京到处都是机会,小麦可以,那小穗为什么不可以?问小麦就不必了,跟她说了几次了,家里光景不好,她也没说啥,还是先斩后奏吧,就像当时离婚也是直接跟小麦说让她去接站,那不也行了嘛!

    秋天,收完了庄稼,王秀芝给小麦打电话。

    “我和小穗还有刚子买了明天去北京的火车票。”

    “来干吗?”小麦一脸蒙。

    “老家这儿种地,一年累死累活,也剩不下个钱,我寻思带他俩去北京做点小买卖啥的。”

    “我现在可是没有能力管你们啊,都说了让你们等一等。”

    “不用你,我去北京找你表哥表姐他们。”

    小麦听了那个气啊,在她看来,在农村怎么也好活,来北京哪那么容易啊,不听劝,以为到北京就是到处捡金子吗。

    气归气,隔天,小麦还是早早去了火车站接他们。

    4

    小麦把他们接到自己的两居室,自己住一间,小穗和刚子一间,王秀芝只能住客厅了。

    说实话,这次小麦对王秀芝的做法既抗拒又反感,不能不商量就带着一大家子人来啊,就像当年连个气儿都没通,母亲就一意孤行把婚离了来北京一样。她倒是痛快了,却把压力转嫁给了小麦。

    王秀芝没工作,没退休金,身体又不行。当年还好,小麦跟着罗老板呢,王秀芝看病的钱,拿药的钱,吃住行,所有的费用她都能兜住。后来和罗老板分手了,她就感觉王秀芝是她特别大的一个压力。

    这压力在于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是所有的时间,不见间断地要去负担她的生活。你的生活、收入可以不稳定,但给她的这笔支出却永远是稳定的。

    本来,小麦想着让母亲在老家过生活,这样,费用还不用太多,可是王秀芝又非要来北京,自己来就算了,还把小穗两口子也带来了,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弄啊?想想就闹心。

    反正也说了去找表哥表姐,索性就由他们去吧。

    到北京的第二天,王秀芝就带着小穗两口子去自己的姐姐家了。小麦瑜伽馆里有课走不开,他们自己去的。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小麦的表哥表姐说,工作这个事得赶机会,不是你想找马上就能找到合适的。还说,让小麦想办法啊,小麦那么有本事。

    没找到合适的事儿做,他们只得又回到小麦家。

    三个人在北京干待了一个月,小麦也不提工作的事,房子你们住着,好吃好喝供着,工作我是没办法。她也是真的没办法。

    这一个月,小穗只看到楼下的饭店有招服务员的,一问,工资又给得太低。

    两口子无所事事地晃了这么久,内心早已经是慌了一大片,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他俩因为闲,就总在小区的大门口转悠,还别说,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事。

    小区门口有个摊煎饼的,好家伙,早上的时候,买煎饼的都排队。小穗和刚子在来北京之前没吃过这种煎饼,就像他们来北京之前不知道茄子居然还有紫色的,西红柿鸡蛋还可以做面条卤子是一样的。

    他俩买了两张煎饼,嘿,还真好吃。

    刚子又发现摊煎饼的哥们儿也是个东北人,反正也没个事干,刚子几乎天天往煎饼摊跑,给摊煎饼的递烟,帮他打个开水啥的。

    一个月后,刚子和卖煎饼的都处成了朋友,关系好到刚子吃煎饼都不花钱了。当然,小穗有时候做好吃的,也让刚子给煎饼哥送过去。对了,煎饼哥姓郑。

    再熟一点,聊得多了,煎饼小郑也了解来刚子和苏小穗目前的处境。

    “其实,你俩也可以弄个煎饼摊。”

    “那不行,不行,我们怎么能抢你的生意。”

    “谁让你抢我生意啦,这附近小区有四五个,我在这,你可以去别的小区门口。不瞒你说,别小看这摆摊儿卖煎饼,挣得可不少。”

    “那敢情好,哥,你看我俩现在也是没的干,我拜你为师吧,回头你教我怎么摊煎饼,在哪买这个煎饼车啥的。”

    “没问题。”

    小穗也会来事儿,立马去小卖店给煎饼小郑买了两条红塔山。小郑也真办事,半个月,就帮刚子和小穗支起了摊子。在离这个小区一公里的另外一个小区。

    第一天出摊儿,小穗两口子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吃苦受累起早贪黑,那是庄稼人的本分,那都不叫事儿。两人从四点半一直干到晚上八点,卖了两百个煎饼,一块五一个,净挣了一百多块。

    这活能干!这让他们分外欣喜,来北京一个多月了,终于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营生。

    接下来的日子,小穗和刚子的煎饼摊每天都有收入,日子一天天地变好。

    不过有一点啊,小穗一直想要个孩子,这都两年了,还是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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