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家
按照安德鲁的意思,自己是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性。
安德鲁说修斯已经是祭品中的一个了,哪怕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够保持人类的清醒,靠着求生的本能战胜了迷幻的愚蠢,也无法摆脱既定的命运。
“你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邪神残留的痕迹了,那些覆盖在你皮肉身上的死亡的诅咒已经消失,你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你看像我是厌恶的神情,也表明你的人格也没有受到腐蚀,仍然是健康的。
离开阿斯曼,离开那个被邪神诅咒的家,以你优秀的谈吐和出色的外貌重新组建一个家庭,展开一段新的人生,有一个美丽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或许就在你以为过去的所有同步血腥的记忆全都消失,不记得的那一刻……
祂便会重新出现在你身边!”
安德鲁的话让谭休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安德鲁的表情就像是在缅怀一些逝去的美好的回忆。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谭休他不想死,但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又觉得可笑,面前的这个人可不是来解决发生在阿斯曼诡异事件的警察,而是一个行为诡异的医生,甚至没有多少正常的道德和良知。
安德鲁的大拇指和中指比出了一个距离,他的眸子深邃,透过那一点点缝隙,看向缝隙之间的谭休。
“你不是看到了吗?你拥有了一双能够看见发生在这座城市诡异事件的眼睛,你已经成为了半个通灵者,至少现在的你有一丁点价值能够成为我的真正的助手了!”
谭休的手下意识的朝自己的脸摸去,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的疾病忽然好了,连带着的是一双能够看见一些奇特事物的眼睛。
除了看到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反而是自己看死人看多了,对怪物都产生了免疫。
一阵风刮过来,谭休忽然一惊灵,他猛地朝花园秋千的方向看去,风将秋千荡漾。
他左顾右盼,将那些灰暗角落的阴影仔细看去,总觉得那些阴影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让他毛骨悚然。
奇怪的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当他收回视线,那种窥视感又重新出现,让他战栗,可当他再次反过头来寻找时,又找不到目标。
“回家看看吧!”安德鲁不知何时又重新走回了楼梯,他那低沉阴郁的声音在高空中显得有几分空灵。
“这么多天不回家,你的家人该想你了。”
安德鲁不再束缚他,反而是主动的要求他回家,但这样的要求却比关押他更像个陷阱。
12月3日的一个晚上,谭休给自己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他并没有多少积蓄,家里的财政大权在父亲的手上,他成年的时候,父亲给了他一笔钱,用于四年大学的开支,而现在他大三了,那笔钱所剩无几。
谭休的父亲托里是考古协会的会员,是一位非常注重礼仪的绅士,他的母亲兰赫是织布厂的工人,作为一名技术领工,兰赫的工资是普通女工的15倍,靠着两人的收入支撑起了这个家,让他读上了大学,并且让他的妹妹艾蜜儿也接受了初等教育的学习。
谭休身上这一套昂贵的西装是安德鲁给他的,料子非常的细腻,不同于他平时穿惯了的羊毛料子的衣服,镜子前的他,衣着得体,衬着他年轻帅气,五官的轮廓上和父亲很像。
“爸爸是个十分注重礼仪打扮的人……看到这样的儿子他会开心些……”
他整理着领口,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眼下是深重的黑眼圈,他努力的让自己扯出一个开心的笑,但那个笑容怎么样都显得牵强。
然后他回到了家,看到了父亲。
托尼的眼睛由于喝了太多的威士忌而布满血丝,他忽然摇头晃脑的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公寓楼,他的眼泪从凸起的眼睛里流出来,整个人晃晃悠悠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扶着墙往外走。
“嘿,看是谁来了!”
他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撑起了酸软无力的膝盖,朝着门口走去,一个怀表从他的袋子里面掉了下来,掉进了门垫的上方。
是一个有着藤蔓花纹的怀表,轻轻一按,怀表的表盖就打开,露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穿着白色纱裙的艾蜜儿正眯着她那黑色的眸子在对谭休笑。
指针沙沙的响声让谭休茫然了一会儿。
托尼低头下去,将怀表捡起来。
谭休预料了很多的结果——托尼大发脾气。
可托尼却给了他一个拥抱,表情非常的激动,语调高兴的让人毛骨悚然。
“你终于回来了,你可回来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托尼——父亲,艾蜜儿……”
当谭休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托尼抓住他肩膀的手,猛的用力,抓的他肩胛颈发痛,可他没有退缩,并没有将托尼的手甩开,反而将自己的手也搭在了他的手上,无比认真的说:“艾蜜儿她没死!”
托尼表情变得十分的精彩,那个信奉真实,庄严的绅士,考古协会的成员托尼忽然跪下来,双手合十祈祷着天上的神。
“暗夜的女神啊!请不要在我们家增添更多的鬼魂了,我不想看见,不想听见那些像风一样的声音,穿梭在我们家的客厅、书房、阁楼里!”
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的眸子里充满着恐惧,朝着那些空无一物的地方注视着。
“你在说什么呀,爸爸?”
谭休看着他,心里忽然感到了害怕,那种害怕不是来之前害怕被赶走的恐惧,而是一种未知的、超出他常理认识的恐惧。
艾蜜儿死而复生,成为邪神的眷属这件事不只是对他产生了影响!
还有这个家!
“艾蜜儿她已经死了,修斯,她为什么死的这并不重要!你仍然是我的儿子,修斯,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父亲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我永远都是你的父亲,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哪怕你犯了错。
修斯,你不要变成第二个艾蜜儿!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
托尼接下来的话让谭休无法适从。
似乎并不是艾蜜儿的鬼魂在这个家里面游荡,而是托尼以为说出艾蜜儿没死的自己是精神不正常的,甚至不惜以这样赤裸的展现父亲的爱来让谭休觉得安全。
可这太不正常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艾蜜儿……
托尼的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带进了房间,另一只手将门关上。
“修斯,相信爸爸,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一起向神祈求宽恕,我们一起去忏悔。”
托尼如同一个被洗了脑的邪教头子,死命的抓着他的肩膀,眼里尽是狂热,就像是已经看透了人世间,追寻到了自己的信仰。
“爸爸……”谭休越发觉得事情古怪起来,他一时挣脱不开,转而又问起:“妈妈呢……妈妈在哪?”
卧室的门咔吱作响,玻璃的窗户反射出了兰赫模糊的身影,她穿着一身长袍宽袖的工作服,眼里迸发出了一种悲切到了极致的目光。
“忏悔吧!修斯向神忏悔,我们的罪过……让我们跪下来祈求火焰,将所有的罪恶点燃……”
兰赫近乎癫狂的用自己的指甲将自己的脸颊刮出一道又一道血红的印子,而她的目光同时望向了谭休,似乎想要以这种方式让他难过,让他同自己一起忏悔。
“妈妈!”谭休无法理解她这样伤害自己的行为:“你这是干什么?”
兰赫身体往后仰,尖叫着,将手握成拳猛砸地面,手上的皮肤被刮擦了好大一道口子,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她神情恍惚的用手沾着那血液,在地上写下了艾蜜儿的名字。
“我的血液将会清洗掉我儿子的罪孽,原谅他,艾蜜儿,原谅他……”
“不!不!”
这一幕幕刺激的谭休近乎要崩溃了,这不是他需要的来自父母的安慰,这种扭曲的爱,让他内心的阴影越发放大。
“你们只是在愚弄自己,我的罪孽依然不会被抵消!我终将是要受到惩罚的,而这些惩罚不应该发生在你们身上!变回正常的父母吧,让这个家变得正常起来,让欢笑重新回到你们的脸上!
妈妈会在一天工作之后给我们买好吃的,爸爸会和我们讲工作上的趣事,科普那些我们并不知道的考古内容!
而我……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我之所以来就是为了忏悔我的罪过!我是有罪的,我承认我的罪过,我直面我的罪过!
妈妈……这是一双怨念深重的手!”
谭休伸出了自己的手,这并不是他本身的手,是修斯的手,可是现在这双手就是他的。
医学上患有双重人格的精神病杀人,算不算杀人犯?
这一直是个值得争议的话题,杀人的人不是他,他是一个拥有自主人格的人,但他同杀人犯在同一具身体里,这具身体便应该承担罪孽。
妈妈也跟着笑了,那张血淋淋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爸爸仍然将他环抱住,抓住他肩膀的手死命的攥着。
谭休是无力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弊端,自己身体里面有一个不受控制的灵魂,而那个灵魂还做了一件无比伤天害理的事。
他没有任何的依靠,自身又缺乏可以用来倚仗的能力,现在甚至寄希望于安德鲁,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这让他心里非常难受。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被人逼着用刀子走上了悬浮在半空中的索桥,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逃避,当做自己身体并没有这个隐患,在安德鲁放自己出来的过程中,从阿斯曼逃跑。
关于邪神的诅咒,这件事情就当做自己不知道!
艾蜜儿到底有没有死?
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忽然间又变好了?
安德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又会对阿斯曼做什么?
这些事情就当做自己并不知情!
但哪有这么简单!
当他回到家,看着这对为自己的儿子祈求神明宽恕的父母,他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他自诩不是一个好人,一个生活落魄的守尸人,什么肮脏的画面没见过,为了填饱肚子,也干过一些卑劣的事情!
但有些事情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他渴望的无非就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不想再逃避,为了将来某一天去后悔!
他无法承担那样做之后自己的人生!
“能够洗清这双手罪孽的唯有死亡!”
他的眼中闪着光,可回应他的是父母绝望的嘶吼。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