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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死人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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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斜阳在茉莉公寓所在的街道染上了一层锈红色,黑色的烟雾从木瓦板屋的顶部冒出,将旁边一面墙熏得焦炭,一道道长长的,横叉在街道上,如同肋骨一样。

    乌鸦不听话的叫唤着,像一群煤炭一样的搅乱着染血的光线。

    路边上裹着厚重袍子的女人发出沉重压抑的咳嗽声,她拿着长扫把清扫路边的垃圾。

    “喵呜~”

    巷口一只黑猫忽然窜出来,那个女人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动物一样猛得躲闪后退,手里的扫把掉在了地上,身上裹着的袍子也滑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那张脸如同被电锯杀手用锯骨刀削过一样,面颊生疮,满是坏疽,那脓包穿透了面部,露出了牙齿。

    她瞬间变成了生化危机里情绪不稳定的群众演员。

    “啊!”

    她腾地一下捡起袍子,胡乱的将脸部遮挡,整个人因为慌张而手脚抽搐,疯狂地朝街道尽头奔去,一路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抓住她!她患病了!抓住她!把她抓到监狱里去,不能让她危害到我们!”

    看到这一幕变得惊慌、不知所措的人们在听到巡逻警察的一声叫喊后,变得疯狂起来。

    人群变得狼群,他们在围猎一只羔羊,羔羊的恐惧从缝隙里流淌出来。

    撕咬、围猎、捕杀。

    “抓住她了!”

    她变成了一只躬起来的鳌虾,陷落在一堆弯曲的腿中,她的钳子微微抬起,像是要申辩什么。

    “我没有患病!不要抓我,我还能工作,我不是病人!我还有我的孩子需要照顾……这个月的租金我还没有赚到,我需要这份工作,求求你们了,我要回去……”

    女人被拖走了。

    热闹的人群中藏着压抑的咳嗽声,随着人流散去,一切变得静默。

    这已经不是阿斯曼的第一起抓捕了,自从那个骇人听闻的杀人魔修斯伤害了他的妹妹,关进监狱后,又因为身患不知名的疾病而被转移到医院之后,这样的病人就一个接着一个从阿斯曼的街道里冒了出来。

    而这种病也因为这酷似死人的患病症状被称为“死人疮”!

    会带来死人的疾病,人人闻风丧胆。

    夜晚的风将烟囱吹响,乌鸦在恶魔的风管里起舞,天黑了。

    谭休仔细的抚摸着身下的舒适扶手椅,这是天鹅绒材质的,很贵很舒服。

    他望着圆桌对面的安德鲁,真诚道谢道:“谢谢你把我从医院里带出来,再待下去我一定会变得不正常!我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杀人犯了,你说可不可笑?我怎么可能会害我的妹妹!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吧。”

    桌子上放置的一座烛台,安德鲁在粗烛的火苗照耀下晦暗不明。

    他的影子投射在猩红的窗帘上,随着火光摇曳,如同正在爬行结网的蜘蛛。

    “的确是有很大的误会,很多东西用逻辑解决不通,我对你很感兴趣,尤其是你的身体。”

    “诶?”

    这像个黄色的玩笑,可惜是个男人说的,谭休只觉得尴尬。

    “哈哈,这样说太快了,我们开始先了解下对方吧,毕竟只有相互了解的对方的优缺点,喜恶好,才能够更好的合作。”

    见谭休犹疑,安德鲁又说:“我想你有很多疑惑想要问我,那个雕塑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自称为克苏鲁的附庸?为什么你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有……”

    安德鲁用手指指了下他脸颊的位置。

    谭休脸上的脓疮已经溃烂到深可见骨了,从安德鲁的视角看,这就是一个死了半月已经开始腐烂的人,在对自己露出愣神的表情。

    “你的脸,不疼吗?”

    “!”

    谭休就像被点醒的盲人一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脸烂成什么样了,自己从医院出来,在盥洗室照镜子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吓死。

    但他不愿去想这件事,不愿意触摸,眼不见心为净的逃避着。

    以至于让他忽视了自己的病痛中最古怪的事情,他已经病得这么重了,可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感觉不到痛苦。

    “真是神奇,不是吗?他们称它为死人疮,它就真的把你变成了不知道痛苦的人。”

    安德鲁眼神变得狂热起来,他明显只知道一些隐情的,也绝非一个虚有其表的庸医。

    尤其是当他提到它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普通人,本该有的厌恶情绪。

    “你……你能够治好我吗?”谭休想到了多种可能,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这得取决于你是否对我吐露心声了。”

    安德鲁的笑容就像魔鬼一样,在烛光的照耀下,那张消瘦的脸庞灰暗不明,谭休脑海里各种念头纷繁闪光,在瞬间又坚定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我其实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艾蜜儿……我们是兄妹,我绝不会伤害她,我那么爱她……”

    安德鲁忽然挥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片创口贴,贴在右手开裂的大拇指上。

    “闻闻我的手指。”他转头将手指凑过来:“你闻到了什么?”

    那手由于长期碰触化学用品,皮肤和皮下脂肪被破坏,贴满了各种橡皮贴。

    “烟味?”

    “嗯,你抽烟吗?”安德鲁点了根烟忽然抽起来。

    他的眼神缓慢的细致的扫过谭休,忖度着他脸上的忐忑不安。

    谭休挥挥手谢绝:“不了,我不抽。”

    谭休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再这样的目光下,原本没有任何感觉的面部皮肤都变得火辣辣的。

    “这就怪了。”安德鲁抖了抖手里的烟:“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烟味。”

    这一刻,谭休感觉自己变成了墙上的壁虎,被逼到了柜子和墙壁的缝隙里。

    这听着只是个小聪明,一个恶作剧的玩笑,但确实让谭休有些破防。

    他的确不抽烟,但修斯抽,并且有很严重的烟瘾,思维活跃的人最忍受不了无聊了,烟就是修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的玩具。

    安德鲁是发现什么了吗?

    “我……”

    “我去过很多地方。”安德鲁忽然打断道:“监狱、实验室、精神病医院、解剖室、还有战场,我一度沉迷于各种降灵术,心灵游戏,你不是个会偷看执行死刑的人,而我不同,我会。

    从我第一次看到人头滚下来的那一刻,我全身上下的血管都沸腾了。

    现在我已经对这样的刺激厌倦了。

    而你……你能够给我解闷吗?”

    谭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他在安德鲁的眼里没有看见任何动摇,对于自己喜欢杀人这类刺激的行为没有丝毫忏悔。

    他的眼里透出一丝绝望,夹杂在狂热里的绝望。

    那是对杀人这样恐怖的事情都感到厌倦,不知该做什么的无聊的绝望。

    这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你可真是个疯子!”

    “研究人类最合适的途径就是从了解某个具体的人开始,我们可以做朋友,你可以先从了解我这个人开始。”

    “……”

    谭休忽然有些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会自称“克苏鲁的附庸”了。

    这个人让人恐惧,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不被接受的未知。

    谭休没有想到自己随意写的一封信,竟然会给自己招来这样一个怪人。

    但反而是这个怪人将自己从医院的牢笼里给解救了出来。

    这份怪异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安心。

    谭休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的心理措辞对自己的每句话都进行修饰。

    “我的确不是修斯,我……你可以叫我休,我爱我的妹妹,我爱我的家人,我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如果非说有,可能就是不爱工作吧,平时爱看书,受不了吵闹。

    我不知道修斯是个怎样的人,可就他做的那些事情来说,决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连你都不如,没有一个哥哥会忍心对自己的妹妹下手的。”

    谭休险些流泪,他竭力遏制住流眼泪的冲动。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虽然掩盖了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真相,但这份感情是真的。

    “我以为修斯已经不在了,至少我出现的时候我是感觉不到修斯,昨晚我做了个梦,我梦到了修斯……不只是他,还有大雾……”

    安德鲁身后的影子瞬间变成的巨大,如暗黑森林里的猛兽阴影,危险,令人悚然!

    “祂……在雾里!祂果然来了。”

    茉莉公寓所在街道。

    黑猫疯狂的抓门,发出呲呀呲呀的声音,门被推开一到缝隙,黑猫成功将身体侧着挤过门缝,跑了出来。

    猩红的月光下,街道口的绿色邮箱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锈红色。

    而在这猩红的月光下,街道两边的窗户前趴着一张又一张如同骷髅一般腐烂的面颊。

    有白雾自远方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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