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不该相信我
这是一句再直白不过的实话。
时绾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她是时家的孩子这层身份上，如果失去这个身份，以她病弱的身体或许都活不过幼年。
而她说出这句话也没有带着任何情绪，只是陈述出一件事实。
男人的双指有规律的在桌面上敲打着：“如果你能有分寸，我也就没必要对他做什么，这毕竟是你的人生”
“是吗？”时绾挂着笑意，一双眼漠然的打量着视线中心的那女孩。
看起来应该跟她是差不多的年岁，这种拘谨又无措的神态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谁的身上看见过。
虽然不想把这女孩跟哥哥相提并论，但在此刻她仍不受控制的想起哥哥，她第一次见到的哥哥。
人类是种惯会掩饰的动物，很多时候情绪并不会赤裸裸的挂在脸上，而是藏在那些微不可见的细节里。
比如平稳心跳中漏下的节拍，比如不经意间痉挛的指节，再比如话音间微颤的声线。
“那为什么一定得是他？”
一个无解的问题。
这声质问让男人手中的动作都停止了下来：
“如果还有别的可能性，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失去一个难得喜欢的东西，但是时绾，你很清楚一个适配的器官有多难寻，这也是你对他感兴趣的原因不是么？”
沉默。
极致的沉默。
在这种死寂下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加重的呼吸。
是啊，她一直都明白。
她爱他因她而生动的表情，爱他的伤痕胜过他的完美，但最爱的始终是那藏进血肉中为她跳动与她共振的心脏。
他是她既定走向衰败的宿命齿轮中唯一的解法。
只有他。
可她最爱他的这一点却使他通往死路。
“不要本末倒置了，时绾”
她现在开始有些羡慕这个女孩可以不去听懂那些嘈杂的声音了。
“我明白的，父亲”
她没有看男人一眼，只是笑着拉起女孩的手，一边在女孩的掌心勾画着，一边轻声开口道：
“那她从现在开始就交给我吧”
‘姐姐，我带你出去’
她看见女孩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但在犹豫片刻后，仍然选择了相信她。
毕竟与一个手握大权的成年男性相比，她这副苍白病弱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没有攻击性。
男人也并未阻止她，只是站起身来替她推开了门：“当然，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失去喜欢的东西难过，更不希望女儿因为那些不重要的恻隐之心让自己继续身处在重病的煎熬当中直至死去。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来吸引走她的注意力，那当然再好不过。
直到那两道看似友好亲密的身影即将越过门槛，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一样开口。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会让人给他的母亲一笔钱，足够她自由自在活到死去”
但她自由的代价是永远失去她找寻不到的孩子。
时绾镇定自若的身形终究还是失控了一瞬，但也只是这么一瞬，甚至都来不及让她做出些什么别的表情。
“这样很好”
她淡漠的声线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一切都如她设想般发展，在十五号街看见那女人时没由来的心悸现在也找到了缘由，一切本都该朝着这条道路前行，但蝴蝶振翅所带来的效应总是超出人的想象。
她发觉自己从未有一刻这么冷静过。
她牵着那只因为慌张而从掌心不断冒出冷汗的手，沉闷的走廊上两个年龄相近的女孩朝着未知的目的地行走着，好似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她无需担心这个女孩会为了逃窜而对她做些什么，这里有无数双眼睛遍布在每个角落，她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那些隐秘的视线。
惨白的灯光从她们的头顶倾泻而下，时绾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最终停在了走廊尽头紧闭的那扇门前。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哥哥，不他甚至不用站在这里，只需远远看上一眼便能得知这扇门里关着的是什么。
时绾抬眸看向女孩，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笑着推开那扇门。
是漆黑的，空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曾经满地的鲜血与碎肉早就被抹去痕迹，剩下留在里面的只有阴森的诡异感，仿佛有数道幽魂被囚禁在此地日夜嘶吼，叫人只看一眼便觉得窒息。
或许人的第六感都很准确，在女孩看清这间房间的那一瞬间，便急迫的想从时绾的手中挣脱开来。
时绾微微蹙眉，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逐渐变得惊恐的神色，毫不犹豫的就将那双相连的手松开。
“你是个聪明人，但为什么成功一次后就会觉得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好骗？”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那女孩，没有声调起伏的字句在数道急促的脚步声中恍如呢喃自语。
“亲爱的，你不该相信我”
她只是就这么静静地守候在门前，看着女孩像曾经的哥哥那样，狼狈不堪的在众人的钳制下如一条被折断脊骨的野狗一般扔进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现在她不需要抬眸便能看清女孩的全身，一圈圈麻绳禁锢住身体，因为天生聋哑，也省去了堵嘴这个多余的行径。
她歪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女孩挣扎的身躯：“在父亲的房间里，我注意到你的身体上并没有什么伤痕或是挣扎过的痕迹，在十五号街你看见了哥哥，也看见了在他身边的我，你是自愿来这里的”
她并不清楚父亲找来这人用的是什么手段，但总归不会太仁慈，除非这人是心甘情愿来的，就像她对父亲所说的那样，时家的别墅里总是缺少了些替补的佣人。
“你是为什么而来呢？你似乎已经有了安定的生活，在自己得到幸福后才终于想起那个替你担下所有罪名的倒霉蛋，难道你觉得过了这么久一个被屠杀的灵魂还能因为你的出现而得到拯救？”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解答的问题，毕竟当事人既无法听见也无法回答。
但她也并不是非要得到答案，这个世上总有比询问来的更为直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