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风雪归途遇旧颜，小恩小惠收小弟
梨江畔，沉默的山被狂雪冰封，岸边屋舍几座，炊烟未起，独留江水一路向南。梨江生于极北，却从未封冻。也因为这“从未”，它在这一片死寂的白色中，涌动得那样孤独。
阿舟认得此处，极告诉过她，这里是她江予舟的故乡。
白杨抽出腰间的剑，斩断了一根载雪的枯枝，浅吟道：“小舟从此逝”，剑归鞘时，枯枝和枝上的雪一同断做了两截，无声地跌在雪地里。
他回身向阿舟道：“郡主，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
阿舟点点头，向他道了保重。
萧望之往南边的群山后一指，道：“我带的护卫军兵马就在那边，郡主稍微忍耐就到了。”
近日的相处，白杨似乎有意避让，倒是令阿舟和萧望之有了更多的接触，只是此时的阿舟已经没有了几日前再见梦中人的急切，她隐隐从萧望之生疏的眼神间，觉察出露出马脚的情愫。
望着白杨远去的背影，阿舟对萧望之道：“你对他了解多少？”
萧望之眼神转了个圈，最后也落到了白杨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上，向阿舟回道：“禀郡主，不多。”
阿舟唇角微微颤动，还是没有向萧望之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自己要回玄界的日子并未提前做安排，况且，只有极和白杨知晓。为何自己才到玄界，就会有叛军得到消息捉拿自己，可是极已经死在了人界，想来，定是白杨作祟。
但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阿舟暂时还理不清楚头绪，只能在暗中细细观察。阿舟越来越觉自己孤身难熬。
护卫军队伍汇合的那一天，分成了两队，一队在暗中保护，一队扮成商旅。
阿舟随着大家一同装扮成了赶路的商侣。因为嫌马车太过显眼，且不如骑马方便，萧望之提议让阿舟也骑马赶路。
可是阿舟哪里会骑马，挠着头皮被搀扶上了马，还未坐稳便重重地摔在了雪地里。萧望之见状，将阿舟扶到了自己马上，双手环住阿舟握紧缰绳便疾驰而去。
阿舟坐在马上吓得不敢睁眼，转而一想抱住自己的是心心念念的人，心中又不禁荡漾起涟漪。
队伍中因为有了阿舟这位身份尊贵又弱不禁风凡人郡主，因而行程缓慢。萧望之又恐途中有所闪失，仍旧命以商旅装扮前进，并且应阿舟的要求，回明了东王府最好低调行事，切勿再派遣接应的护卫。
阿舟他们在客栈住下，乌黑肃静的气息令阿舟无法适应，倒退了几百年的生活方式和未知的前路令阿舟总是在梦中惊醒，更令她恐惧的是，前两天的夜里她恍惚间看见木门外有人影闪动。
夜里，将醒未醒的阿舟呢喃着喊了几声“妈妈”，醒来时早已发现自己身处别的时空，已然没有了妈妈，不觉啜泣了起来。
想起人界父母不惜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情形，心中奔涌出一阵悲痛，觉得自己是个再可怜不过的人。窗外月色朦胧，阿舟抱着被子坐起身子，胡乱的用手抹了脸上的眼泪。
忽然，阿舟借着月色看见门外又有人影闪动。
当深埋的悲痛被打扰，就极易化作愤怒。此时的阿舟一定要看看到底还有谁想要自己的命。于是阿舟轻轻掀开被子，将双脚放在地板上，狠狠地盯着门的位置，使出吃奶的劲头便冲过去打开了门。
苍老的木门发出“吱呀”声，阿舟闭上了眼睛，她还是害怕了。
迎接她的不是死亡，而是耳畔传来的细密的呼吸声，在这个寒凉的夜里温暖湿润，像是浴室里氤氲在窗前的雾气。阿舟将左眼抬起一条缝，又将右眼抬起一条缝，她的脸感受到了咚咚地心跳，她睁开眼睛向上看去时恰好迎来了萧望之的目光。
眼泪断了线，汇成汹涌的泪。阿舟伏在萧望之怀中大哭起来。
“郡主，我……”
如梦初醒，阿舟推开了萧望之的胸膛。
萧望之上前了半步，“我怕你害怕，所以守在这里。”
阿舟昂起头，迎上他追来的目光，浅浅问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萧望之没有回答，反问到阿舟：“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他就是萧裕，哪怕在另一个时空，还是相遇了。只有阿舟的萧裕才记得自己会在梦中惊醒，呢喃着妈妈。
阿舟含泪而笑，“你还不承认，你一开始还骗我……”
萧裕抬起头，眼神透过了屋中窗上的白纱，往南而去，落在那个温婉女子的指尖，她纤细的手指握住一方丝帕，正在擦拭面前人额间细细的汗珠，两年的不离不弃，让她等来了奇迹。
“对不起。”萧裕眼中含泪，他在心中将这三字赠与那姑娘。
“对不起，我也是萧望之。”他低垂双眸，将阿舟揽入怀中。
有萧望之在外值守的夜，阿舟睡得格外踏实。除去情爱之外，对于萧望之隐约承认自己曾经是萧裕的事情，阿舟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
叛军盘踞了几个州郡，多有百姓流离失所。萧望之劝慰阿舟此时莫要感怀，只要待白杨得了命，击溃叛军之日，玄廷自会对他们加以照拂。
还有一个难以辩驳的理由，让阿舟的悲悯之心只敢藏于怀间。
“叛军此次的目的是针对郡主，对百姓不会多加苛责，若郡主执意要出头，恐怕最后会落入敌手。”
贪生怕死，是阿舟死里逃生之后的懦弱，更何况此时的自己不单有了权势地位，还马上要有了重拾的旧爱。
“等等。”
萧望之听见身前阿舟小声的命令，抬起手掌，后面的马便停在了雪地里。
阿舟望见不远处，有一个被流寇抢夺的姑娘，摔在了地上。
“小艾？”
姑娘抬起的脸，与小艾一模一样。
阿舟跳下马，萧望之赶忙护住阿舟，与她一同走向了那姑娘。
“你是小艾吗？”
阿舟俯下身子，伸手想要扶起这个瘫坐在因为被车马踏碾压变得脏兮兮的雪地上的姑娘，她身后还蜷缩着一个身形健壮却脸色惨白的男子，正蜷缩在一条破旧的毯子下，也瘫坐在泥水里。
见姑娘抬眼，阿舟忙道：“我是阿舟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姑娘眼中满是疑惑，又望了望搀扶着阿舟的萧望之，扫视了一圈停在不远处的马队，最终将眼神盯在阿舟脸上。
面前这个像极了小艾的姑娘，挪动了身子，将头重重地磕在雪上，口中呼道：“求贵人救命。”
她不是小艾。
阿舟的手僵住了，侧脸望了一眼萧望之，他会意，上前扶起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