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威作福的哈巴狗
现在被孤立的行政大姐倒是让阿舟想起了自己的初中同学来。
这位同学令阿舟一生都有愧疚。
阿舟的初中在一个乡镇上的村里面读上的,这里的人历来不将读书作为圣贤路,比得都是好狠斗勇那一套。
在阿舟读初中的时候,那个初中的条件烂极了。
学校的外墙都明显的倾斜了,学生宿舍楼是隔着好几户村民农家院子的老乡政府办公楼,算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子,只是设施除了铁架子床和只会出冷水的水龙头外就没有什么了。
食堂更是没有。
村子里面有头脑的人家早就抓紧了这个机会,纷纷在迎着学校到宿舍的两边安上卷帘门开始售卖吃食。
这其中做得最大的一家两姐妹更是打通了关系,做成了宿舍区域的独家垄断。
宿舍的大院子门一关,右边是宿管值班的小房间,左边就是通向她家零食铺子的小铁门,一天到晚送钱的学生都络绎不绝。
初见姐妹两个,阿舟只觉得二人为人亲切,总是笑眯眯的,和每一个进零食铺子的学生都能拉起家常。
姐妹俩还养着一只白色的小矮哈巴狗,更是拉近了和学生之间的距离。
后来阿舟初三的时候,学校食堂终于盖好了,位置就在学生宿舍区域的一个角落。
阿舟她们如愿的吃上了食堂饭,那时候的乡村学校的食堂鲜有人检查,承包食堂的黑心商家的菜是一天比一天差。
有一天一个抬着搪瓷饭盒刚从学校食堂出来的学生到姐妹俩的小卖部去买辣条下饭。
姐妹俩还和这个学生聊起来,说:“食堂的饭菜是真的很差了,不怕你恼的说句实话,这些饭菜还没有给我家狗吃的好。”
正拿着一包泡面的阿舟顺着声音看姐妹俩,却见到那只常年混迹在零食铺的矮脚白色哈巴狗正抬着狗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粉色的小舌头从长着两排细碎尖牙的黑洞里伸出来,娇滴滴的垂在外边,它的脑袋上是主人早上精心编起来的小辫子,用一个漂亮的发卡夹着。
顺着它不大的身子扫到尽头,一根蓬松的大尾巴快速的摇摆着,仿佛是它带着身子摇晃的螺旋桨,而不是长在小狗屁股上的一条尾巴。
一瞬间,阿舟觉得这个小狗竟然和姐妹俩有莫名的相似。
阿舟不知道是因为群情激奋的学生还是被食堂饭菜“误伤”的老师的功劳,不过两个月承包食堂的人就换了,换成了零食铺子熟悉的姐妹俩。
学生们高兴的吃了两顿比她家哈巴狗好了饭后,姐妹俩就开始疏远学生们了。
再到小卖部购物也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最后在端着搪瓷饭盒去食堂打菜的时候,就只能一口咬到粘连着一串肥肉的、软塌塌的大白猪肉了。再一嚼的话就会品尝到腐烂的气味。
这下学生们也无话可说了。
两个月、三个月后,食堂依旧没有换人。学生们只得默默的收起搪瓷饭盒,坐满了大街的各种小吃铺子。
倒是姐妹俩看着日渐冷清的食堂生意,又想出了一条妙计。
姐妹俩瞄准了学生补贴。
对于这笔打到学生饭卡里的钱,阿舟他们花起来不知道心疼,全然不记得家里即将倒塌的土坯房猪圈。
有头脑的人也觊觎许久,想办法将它召唤到自己的腰包。
姐妹俩将食堂的一个角落开辟出来,搭成一个小仓库,把小卖部里的零食运到里面。
聪明的姐妹俩在这个时候就意识到,简单的零食陈设是满足不了这帮孩子对于白色饭卡里钱财的支配。
她们将食堂刷卡机上拆下来绑在那间昏暗的小仓库里,在一切准备好之后,放出消息,告诉学生们可以从哪一个像狗洞一样的小门里进去,就有大批的零食等着他们。
那段时间,学生们疯狂的刷着饭卡里的资助金,把一箱箱的零食抬回宿舍。
学校不多的学生几乎都聚集在那个破旧的狗洞边,姐妹倆带来各自的丈夫,疯狂的将还未拆箱的零食搬给学生,又疯狂的按着计算器,计算着这些农村孩子潇洒这一回的代价。
姐妹俩恢复了往日的笑眯眯,不久后就买了一辆崭新的小轿车。
现在,在省城已经有些年头的阿舟也只有在城里小年轻男女抢购新款手机,新款明星联名运动鞋,以及爷爷奶奶辈抢购超市打折蔬菜的时候才能再见到初中时候抢购零食的盛况。
和这姐妹二人一样可恶的是这家的侄女。
这个姑娘占着家里亲戚又这么大个小卖部,上面又有个做村里混混头的哥哥,无论在学校内外都很是嚣张,这个靠着学生宿舍的小卖部就成了她盘踞的“根据地”。
时至今日,阿舟仍然记得这个人的样貌:
瘦高的个,留着一撮齐刘海,后面扎成单马尾,眼睛和她两个姨一样弯弯的,嘴巴有些大,笑起来的时候嘴巴外面还有两条缝,像是用括号括住了她的大嘴。
脸颊上星星点点的散落着些小雀斑,阿舟和她同年级不同班,但是也知道她的名字叫阿福。
这个学校的学生有附近果农的孩子,有城乡结合部家庭的孩子,也有稍远些来自山区的孩子。
其中有一个来自山村的孩子成为了阿福“找乐子”的对象。
这个女孩和阿舟一个班,属于打扫卫生认真,写作业认真,对老师同学很有礼貌的娃,只是人不怎么机灵。
阿舟记得这个叫杨美的姑娘经常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连帽薄卫衣和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头上扎着的马尾辫总是微微的歪向左边,走路一挪一挪的。
阿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这个姑娘就成为了阿福戏弄的对象。
从一开始阿福召集几个人丢她的书包到垃圾桶,弄乱她的值日,到后面有天晚上满宿舍乱窜找她。
听说那晚上这个姑娘请假回家了,阿福召集起来的那几个人还把她的被子床单丢到地上,并放下狠话要揍她一顿。
阿舟不知道最后阿福有没有真的打人,如果姑娘被打了,阿舟毕生的愧疚并难以割断。
为什么这么说呢?
阿舟记得,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阳光像是钢锥子一样直刷刷的插在人的脑袋上,住宿的她早早的就和小伙伴约着来到了宿舍。
几个人顶着烈日在乡间小道上骑了七八公里的自行车,到站后把自行车停在旁边人家给了三块钱管理费。
令阿舟疑惑的是,平时不骑自行车的杨美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见阿舟来了,咧开嘴笑了一下,扁扁的鼻子上,两只相距稍远的大圆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
阿舟看了她的眼睛笑了笑,又将眼神转向了她脸颊上的雀斑,这斑点似曾相识,阿舟记得在阿福脸上也看见过。
阿舟才准备打开冰柜取出一根冰棍,一个声音就响起了:“你们班的杨美来了没有?”
阿舟不假思索的答到:“在隔壁那家的自行车棚里边,我刚……”
阿舟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阿福倚在货架上。
只见阿福嘴巴咧朝一边,还叼着根牙签。
此时阿舟心脏砰砰的跳着,不敢发出一声质问。阿福缓缓起身,带着几个和她一样大的姑娘朝着那边走去……
阿舟放下手中的冰棍,心脏突突地朝着另一边的宿舍院走去。
发生了什么,阿舟不知道,只是后来他们班的杨美又请了几天的假。
有一天,班主任将阿舟叫进去办公室,询问她知不知道杨美的事情。
阿舟思索了几秒钟,迟疑的摇了摇头,小声回道:“不知道。”
当年被欺负的杨美和现在行政大姐是不同的,阿舟知道。
但是当年的杨美长成了谁,当年的阿福长成了谁,当年的阿舟又长成了谁呢?
阿舟起身假装去工位拿杯子,走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水,到有小猫的屋子里去看了一眼它。
阿舟朝自己的工位走着,咽了下口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假装自顾自的说到:“小猫今天怎么剃毛了?”
阿舟也没有期待被回应,空气顿了一会儿,行政大姐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了个笑容从她办公室里面探出头来说:“医生说要驱虫毛剃了方便些。”
阿舟抬头看了一眼行政大姐,二人相视一笑。
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三天,胖乎乎的行政大姐抱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文件挨个工位的分发女老板所谓的资源扣留一千元工资的“协议”。
众人叽咕叽咕的拖着就是不肯签。
阿舟现下犹豫着出神时,歪在玻璃房里面的老板爹叫了阿舟一句,阿舟嘴上没有应答,眼睛却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翻了个白眼。
自从美工小哥走后,老板爹到楼下取快递的重任就落到了阿舟身上。
要说这个老板爹也是省城里面一个有名的学校毕业的,如今五十出头的年纪每天都在喝茶盘手串。
阿舟不知道这位老板爹年轻时候是不是也曾努力过,不过时至今日也只剩下一副半歪在椅子上的躯壳,以及他永远挂在嘴边的“我们学校以前……”,“这个活动得邀请我们学校的……”。
阿舟厌恶至极,火速的到楼下取了快递,交给老板爹后头也不回的走出玻璃房。
十分钟后,女老板和老板爹分别收到了阿舟的辞职书,老板爹震惊的发消息问阿舟怎么了,阿舟看了一眼就关上了手机。
这一天,阿舟如愿以偿的走人了,并且也拿到了截止今天的工资。
代价是阿舟抱着手坐在财务室小董姐的办公桌面前,女老板来说什么也不好使。
阿舟将今天的一整个过程分别发给了美工小哥和美工小姐妹,三人互相隔着手机笑作一团。
傍晚,太阳还很火热,阿舟提着一塑料袋子的家当离开了这个小作坊,结束了初来省城的第一份工作。
对于阿舟离职这个事情,阿舟的大伯表示了不理解。
“现在找工作多难,能正常发工资就不错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同事家姑娘,财大毕业的出去了四千的工资都挣不到。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吃不得苦,比不得我们以前,一个月几十块钱,一天要走多少的路也没有说就辞职不干了。”
阿舟端着饭碗不知所措,一周后阿舟搬离了大伯家,在周边的地铁口附近找了个合租的房子,也是在那里遇到的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