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太医1
第一个诊治的是林太医,他已年过七十,胡须花白,年纪沉稳下来的镇定淡然,让人一看就感觉十分信任。
林太医细细查了她的脸色、舌苔、手指后,又问了许多平日里的症状。
陈太医稍稍年轻些,但也从医三十多年了,见过的病患数不胜数,不骄不躁配合着林太医的诊治,在一旁徐徐记录,不时皱着眉头。
姑娘家平日里气质偏虚,是常有的事,若是心症,早该幼年便会体现出来,也会有喘不过气,口唇、甲床发白的特征,可是如眼前这位一般的症状,倒是少见。
“姑娘说,夜里只睡两个时辰,那白日可会觉得胸闷气短,稍稍活动便神情倦怠?”林太医问。
“确实。”越苏点点头。
“那晨起时,有何不舒服之处?”
“晨起疲倦,思虑烦忧,不思饮食,午后倒有些困倦,只是时常咳嗽气喘,不得安息,直至夜间加重,入睡极为困难。”
他又问了许多话,越苏也都一一答了。
有些是实话,有些却只能瞎编了。
可见两名太医是有真才实学的,但她这一隐瞒,倒叫他二人觉得她病症繁杂,一时之间不敢下定论。
林太医诊完之后,便是陈太医。
陈太医似乎是沉默寡言之人,也不多说什么,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越苏以为他要一直这样搭脉下去时,他才收回了手帕,眼神凝重。
嬴琅看他二人问诊,心中愈发担忧,却不敢当着越苏的面问。
陈、林二位太医的医术,他是知晓几分的,若是连这二人都觉得艰难
陈太医诊治完后,对着越苏鞠了一鞠:“姑娘病情需得好好养着,切忌太过操劳,而应少思少虑,最好是外出散心,方得好转。”
没多久,那二人都退下了,只留下越苏和嬴琅。
“你先在此,我去看看他们的药方。”
虽未事先交待,但嬴琅已然知晓,陈、林二人恐怕还有话没说。
果然,待到了一处无人的偏房,二人已经是叹气连连,脸色凝重,虽然没有出声谈论病情,只看了一眼对方,便知道,二人的诊断结果都是相同的。
医者几十年,早已见惯了生死,哪怕有人立刻就死在面前,他们也能面色不变令人收尸。
可这是太子殿下亲自令他们诊治的。
说得郑重些,是一早就去太医署中请来的,道只要治好了,更酬以千金。
刚才二人便在猜测,这女子究竟是何人,能让太子殿下如此上心,若是稍有差池,二人不说身上的官服能不能保住,这命还有没有,都难说。
看他过来,陈、林二人对视一眼,跪下的速度比之刚才更快,但脸色也更加沉重了。
“病情到底如何?可直说无妨。”嬴琅道。
见他们面露难色,他心里已经做了几分准备,知道这个病症不会轻易治疗,或许于年寿有碍,但在听见那句“若长此以往,时日无多”时,仍旧是恍然如梦,仿佛没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整颗心犹如停了几瞬。
直到许久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定了定身形,强忍下慌张问道:“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既有此症,必然也有相应的解法,还请二位不吝赐教,孤自当视为恩人。”
陈太医摇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此病不止心症,而是忧思伤及脏腑,犹如雨水注于堤坝,增而不排,日夜冲击,待溃堤那一刻,势如破竹,任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挽回,悔之晚矣,加之姑娘身体虚弱,才引出如此重症。”
林太医也补充道:“此忧思病症,最先体现在脾胃,一开始是食欲不振,长久之后身体虚弱,肝气不足以支撑,致面黄消瘦,而后肺腑水汽湿重,难以排解,最后耗尽精气,只能是以丹参保养,等精气回转,再滋补益气,或许能有好转。”
说完,便鼓起勇气悄悄看了嬴琅一眼。
只见他似乎停止了思考,愣神着,不知如何是好。
二位太医行医多年,当然见到过许多次这种神情,但那是出现在不治之人的身上,不过,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太子殿下的脸上。
“殿下,您”
“孤无碍。”嬴琅稳住心神,勉力支撑吩咐道:“你二人只需尽力医治,需何种药材,只要世上有的,孤必然如期奉上。”
他趔趄出了门,喘息无力,身形不稳即将跌倒,是左少云扶住了他:“殿下小心。”
“嗯”嬴琅堪堪扶着墙壁稳住身体,随后靠着门户,神色怅然思考着什么。
越苏侯了许久,见他久久未归,刚想着出门去寻,却见他进来了。
面色倒还好,只看着她的时候,多了几分落寞。
“殿下去问我的病情了,是吗?”
嬴琅倒也没瞒着,面带微微暖意,假若无事般点了点头。
“其实,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二位太医,恐怕也不会有比梁先生更好的说法了。”她浅浅一笑,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人生不过几十年,我已活了一半,足够了。”
“何故说这些傻话,你的身体不过是弱了些,养几日便好了。”嬴琅顾自扶着她坐下。
越苏摇摇头,就着他的手,挽起自己的一缕长发:“你看”
她以往出门都会将头发全部做成发髻,可今日却没有。
二人的手从肩膀处穿过,毫无用力,可嬴琅的手中却留下了四五根断发。
嬴琅愣了愣神,又将她的头发细瞧了瞧,确实比之前黄了些,且毫无往日的光泽。
他二人都未曾用半分气力,这头发就如无根一般,轻而易举的落下。
越苏将他的神色收在眼中:“如殿下所见,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殿下无需隐瞒。”
嬴琅撇去手中的长发,将她拢在怀中,她瞧不见他的脸上是何神色,听声音倒是还和以前一般镇定沉稳。
“你不过是忧思伤神,来日孤带你到外边走走,散散心,总会好的”
这话像是说给越苏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二人极少靠在一处,便是同傅明朗,越苏也不多会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如今因为要装病,或是本来身体已经陷入了困境,因此没有推拒。
平日里,嬴琅并无佩剑或是长缨枪随身,反倒是和文人一般着玄色窄袍,瞧着太子殿下是冷淡孤傲之人,可他的手臂比傅明朗强壮有力,想要困住一个小小的越苏,实在太容易。
越苏既不敢动,又害怕离得近了,被他看出什么来,耳边的红晕从未消去。
不多时,便发觉嬴琅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
越苏偏过脑袋,偷偷望他一眼,却发现他正闭眸不知想些什么东西,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沉重。
“殿下,我想求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