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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走出大山的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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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那年陈长根经常出去跑,那个女孩不经常来,来家里的是一群更小的小孩,陈长安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写作业。

    陈长根每天回来都会说村子里一个叫遥福男人的事,他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长安听着听着有点烦躁。

    陈长根叹几口气:“他老子心真狠。”

    陈长安顿时汗毛竖起:“老头,你真多事。”

    陈长根斜睨着他:“口是心非的家伙,心里那点小九九非要人家戳穿。”

    看到陈长安要炸毛,说:“好好好,不说,今晚吃什么,青菜炖豆腐加点肉?”

    陈长安说:“随便。”又补充:“你少管闲事。”

    他虽然这么说,陈长根总是提起那个小女孩。

    那一年,小姑娘来到家里,陈长根歪歪头,大概有很久一段时间没见她,看她额头上满头大汗。想起第一次见她问他为什么要给他糖,小姑娘还是有点防备心,性格也有点孤僻,若是表现太热情怕她不自在。

    假意又问问她名字,叫她留下来吃饭却是真心的。

    谁也没想到她真的会留下来。

    陈长安下楼时,陈长根晦暗的笑笑,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关系这么好?不是不爱提起人家的吗?”

    陈长安当没听到他说的话。

    陈长根本来打算好好犒劳下自己的儿子,毕竟把他打的有点惨。

    接着家里迎来客人,觉得家里菜不够,称两人上楼又悄悄的到小卖部去买点肉和丸子,顺便问红旗婶火锅怎么做,又买两包火锅料。

    陈长根很不好意思的出小卖部,红旗婶也很不好意思的叫住他转身进屋子,陈长根烧红着脸不等她出门溜走。

    回到家里按着红旗婶的做法弄了一锅,饭桌上他手痒,心口痒,想着不想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出丑,一下又没忍住。

    平时都是两个人吃饭,一下多一个人,家里顿时有家的气氛。

    陈长根话忍不到三分钟暴露本性,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既然有很多共同话说。陈长安很不捧场他做的饭菜一个小姑娘却吃得美滋滋,他第一次对下厨有了信心。

    不过后来陈长根越来越忙,每天回家都会路过学校,去接小姑娘,顺带接自己的儿子。

    如果自己的傻儿不跟他犟嘴不悄悄摸他的烟,不偷丢他的酒,会是个好儿子。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往自己家里带了。

    陈长根知道自己儿子为他好,可那些东西是他的命,也知道这些东西会害了他,隔壁村的遥福就是因为酒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的,陈长安也是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陈长根知道遥怜的家庭情况,也想给这个小女生多一点温暖,况且她的出现给他们岑寂的生活多了点温情。

    高中那年陈长根对长安说:“我打算在县城租个房子。”

    长安说:“好啊。”

    陈长根说:“带上遥遥一起。”

    长安说:“好。”

    “你说她会肯吗?”

    “会的。”

    “那我是不是多一个女儿?”

    陈长安白他一眼,说:“当初你怎么不再生一个!”

    气得陈长根一脚差点飞出去。

    这一夜,陈长安很难过,第一次在陈长根面前流眼泪,说:“我不嫌弃她捡破烂,她也不嫌弃我是收破烂的儿子。”

    陈长根走进房间脚踩上去的都是酒瓶子,四周是浓烈的烧酒味,似乎也要把他给燃烧,全身顷刻间软下来,骂不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鬓角有一团灰白,走过去把他的头紧紧搂住:“我知道,遥遥是我们的开心果。“

    陈长安拿头捂着他的衣服,脆弱的卸下所有防备,说:“我只要遥遥,这辈子只要遥遥一个人。”

    陈长根抚摸着儿子的头,心疼的说:“好,只要遥遥,爸爸带你去找她。”

    陈长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没有人比我更爱她,爸爸。”

    陈长根不住的抚摸着他的头说:“爸爸一定帮你把遥遥抢回来。”

    “爸爸也喜欢遥遥。”

    “她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是我们的家人。”

    一早陈长根起来,走到儿子房间,里面哪有人的身影,顺手拿起外套从院子里开着三轮车往村子里跑。

    一夜之间眼角又多了几根皱纹,手腕上卷起的袖子露出几根细细伤疤,坚毅的轮廓和僵直的背脊是伫立在风雪中不倒的大树,为他们乘风纳凉。

    三轮车经过他们曾经倒塌的老房子,脱掉厚厚的一层皮,露出灰色的水泥色,他一勺勺喂大的儿子在这个屋里生活十几年。又经过那个冷清清塌一半的黄土墙,多年前这里靠着一个孤单的小女孩,他想抱起她,却给她一颗糖。

    很快来到一条干净的大道,路上是一根根彩带,风呼呼的在他耳边刮开一道口子,树木和稻田形成一片阴影,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他曾见过的人一个个狰狞着面庞。

    他把三轮车停在桥头,眼前的小朋友手里拽着喜糖,从他身旁嬉闹着穿过。

    冷风灌进他两条宽松的裤腿,一下涨成两根长满密密麻麻粗壮的牛腿,他的身影一下变大好几倍。脸上又阴沉几分,拥进人群里。

    他眼里的肃杀之气,整个村子里的人见到这个男人黑后凉飕飕的。

    “别看他现在收破烂,以前是部队里当官的,可惜后来犯了错,回到乡下。”

    “他这是要帮他儿子抢人啊!这……”

    “别怕,他抢不走,我们村人多呢!”

    一点小事立马传到整个村子里。

    村子里人都有股风气,姓李的站在姓李的一边帮着欺负另一个姓。姓张的帮着欺负姓许的,姓丁屯的帮着欺负刘的。姓遥人脉稀薄,到遥福这只剩三三两两的男丁很不团结。

    大家都争着生儿子扩充人脉,一个村的帮着欺负另一个村,壮大自己的村。

    这样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便有人出头。

    按理说陈长根在村里的威望和人品不比遥福差,况且这几年他收破烂混得风生水起,有自己的活路,他们更应该选择理智站在陈长根一边才对。

    但遥福那个无依无靠的人身边多一个丁屯,丁屯身边多一个隔着很远的表亲丁大,一个混社会的,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二流子。

    这两年全市都在抢经济搞发展,四处是新起的楼盘。他会抢活干啊,带着村子里的人去做活路,等于给大家一口饭吃。

    丁大做事嚣张谁都不给面子,唯一对这个丁屯极好,极为拥护他。

    大家一开始以为是一场很小的闹剧,只想把那些不该出现的人赶跑,却因为这个丁大见不得兄弟受辱,非要出口气。

    遥福村的村长带着一伙人想要阻止场面失控。

    隔壁村的村长也是陈长根村的村长带着一伙人出现,村长一向仰慕当兵的汉子,两家时常往来。陈长根的人品他是清楚的,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冲长安说:“以前都是你爸爸帮我,如今有用上我的自然也要出来。”

    “长安你和你家小朋友的事你爸爸和我说过,你们走,这里有我和你爸爸。”

    谁都没想到两个村的人出现都是为同一个目的,却做出完全相悖的事。

    丁屯嘴角的笑渐渐挂不住,眼见她的新娘被另一个人拉着走远,从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比这还更糟糕的事。

    原本觉得你情我愿的事也变成他是一个刽子手,抢夺别人自由的刀客。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毁了,见不到光明,别人不会骂他傻子、憨子、笨蛋,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骂他。

    他其实不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阑尾的那根尾椎骨一下长出来,长到头顶上,一圈一圈卷着他,成一个怪物。

    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怪物看自己,怪物通常吃的是畸形动物,他也学着张牙舞爪、吱牙咧嘴的吃着畸形动物。

    遥怜拉着长安的手一直冒着冷汗,但感觉不是自己的。

    长安脖子下不断留下汗珠,他们离开声源很远很远。爬上三轮车,遥怜坐在前边腿挨着他发抖的腿,

    她也跟着瑟瑟发抖忽然抓住他的手:“他们要的是我,你和叔叔走!”

    长安一边发动车子,手胡乱摸找钥匙,汗一直从他的额头、鼻翼冒出来,流进他的眼睛里,嘴里重复几声:“没事,老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很厉害,很厉害的。”

    “从小教我蹲马步、练拳头,要我好……好……”

    他的声音哽咽着,到后面直接说不出话。

    两人同时扭过头,目光望着小蚂蚁般围在一起的人群,像讨论着怎么搬运食物,一群白蚁和黑蚁分食不合,互相撕咬,一个身子叠着一个身子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她说:“不,我要回去!”

    直觉很不好。

    这里的人没有受过教化,刚从野人蜕变出来,他们的潜意识分不清食物煮着吃和生吃是有区别的。

    大海骑着一个摩托车走过来,粗壮胳膊像木桩暴露在外面,古铜色的皮肤毛孔微张,肆意的在主人身上叫嚣着,眉锋锐利带着一股森然之气。

    很不好惹的样子。

    遥怜一段时间没见他,只觉得他每次出现都人让人糟心,特别是这种情况下,她穿着喜裙一个逃跑的新娘他一定要嘲讽一顿。

    威风凛凛的车子呼啸着停在他们身前,他指尖的烟还剩两口,咧着嘴时坏坏一笑,抖抖身上阔气的风衣:“算了,小爷在这里给你们放风,你们快跑吧!”

    没一会他身后几辆摩托车也从另一个小道出来,几个黄毛、红毛、蓝毛各色的非主流把桥头占满。

    似乎是发觉遥怜有点吃惊大海说道:“不用感谢小爷,在不走等着他们来抓你吗!”

    “你爹收了丁屯好几万彩礼钱,跑了就别回来,不然肯定被打死!”

    大海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包裹,说:“你拿着。”

    遥怜接过那张纸脸色骤然变了,看着大海:“你把我家掏了?”

    大海一撩发说:“我这个江湖侠客见义勇为是我的职责,虽然你很讨厌,但是我不介意在我的人生小本本上画上一笔丰功伟绩。”

    忽然遥怜发觉三轮车一转,他们换了个方向。

    遥怜放在长安胳膊上的没动,两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一个胖胖的女人穿着一条油紫色的碎花裙,或许是注意到锐利的目光她也转过来,眯着老花眼眼,手一直挥着。

    是让他们走的意思?

    她用手比了个:有她在的意思。

    遥怜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大海贼贼一笑:“陈长安你打我的事我没说算,总有一天我要跟你算账!”

    眼见三轮车发动,汽车摩托车也来个漂亮的转身。大海叫到:“不过以后当我小弟我可以当天台上的事没发生,哈哈哈哈!”

    他们远离一座座山头,遥怜总觉得头上黑压压一片,一张张巨大的网扑过来,堆成楼高,她被压在下面喘不过气。耳朵是乌拉乌拉警笛的声音,眼睫毛一颤,网压得她再也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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