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走出大山的桥头1
在那些甜蜜的时光过去后迎来了一个噩耗。
遥怜回到那个一个礼拜回一趟的村子,夕阳西下,她换上红白相间的罩衣。两只茭白的手插进肚子上一个小小的口袋,露出大半截手背在外面,俨然一副打入农村内部的小妇女。
可是她的脸上一点色彩也没有,干巴巴的唇好几天没有沾过水。
街上来往的村民成看连喜剧又像看戏的看客,偶尔停驻望着这纤细的身影,时不时打量站在稻田边站着的少年。
女孩显得略微臃肿的脸倔强的偏了偏头,脸上隐忍着什么。少年坚毅的面庞毫无动容似乎只要女孩露出一个脆弱、妥协的眼神便会冲上那短短不到十几米的街。
“太阳下山了,回家吧,人家要嫁人还站着呢!”
“记得那个长根不,前几年搬到县城了,他家傻儿子,一站一天。”
“也不知道啥情况,两人在长明县关系不清不楚的,你说这么小的孩子,两情相悦也挺好,遥遥这孩子不还能读大学吗!”
“读什么?遥福就算把整个村子借遍也凑不出钱来!读书有什么用,上个高中不错了。找个家庭好的早早结婚生孩子是正事,读书,书读破皮又能找到好工作?还不是打工仔一个。”
“走走,憨子来了。”
水泥路一条大道,没有车子,街上一下冷冷清清,剩下清清两两劳作的背影。
一个彩色的娃娃凹陷进黄土墙,完美融合在一块,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一个不高不瘦和娃娃相近的身影渐渐靠近,双手捧着一个果盘脸上洋溢着半生的热情,裤腿染上波点色卷到膝盖以上位置,脸部尖尖的轮廓和猴子似的又没猴子长得滑稽,想讨厌又讨厌不起来。
丁屯叫:“遥遥,糖,快吃。”
她和这世间所有枯死的树一般,渐渐失去知觉。
一双腰豆大小的眼睛载着真诚,丁屯抓住糖一颗一颗往那个塞着手已经塞不进任何东西的小口袋里,脸上是和幼童样明朗的笑容。
他说:“遥,拿着,我妈不说,你放开吃。”
“吃啊。”
遥怜任他摆动,干瘪的手碰到她肌肤时抖了抖身子,想藏进风寒风吹不进的地方。
遥福从田里扛着锄头,站在马路边。
少年依然没有上来,离得远远的。
遥福把锄头往地上一丢嚷道:“明天别来,不欢迎你!”
少年冷眸淡淡,掀开眼皮一动不动的偏向墙上两个人影。
遥怜顿时僵化一般,口袋里的手一直在抖,一颗颗糖顺着手心滚下,她毫不在意。
两人无言站一天,长安的眼像看她也不似看她,这下两人对视一眼,她的心狠狠的抽搐着,以前是针扎,此刻是剜心,时不时得掏出来给旁边的看客瞧一瞧。
丁屯弯下腰把一颗颗糖捡起嘴里念念有词的把糖往她口袋里放。
丁屯碍眼的笑容显得刺眼,小小的身板弱不禁风。
“滚,滚滚。”
遥怜想咆哮,嗓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发出呜哇声。
原来压抑到极致是这种感觉。
遥福骂:“读个高中招惹什么人,还不让人滚叫人看笑话!”
丁屯茫茫然然扫两人一眼,说:“别骂人,遥遥生气,她不开心。”
遥福这才噤声,冲她说“好孩子,你是好孩子对吧?”扛着锄头进门。
遥怜渐渐抬头依旧不敢看长安的方向。
他该有多讨厌懦弱的自己,又该多恨背弃誓言的她?
她说长安哥,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在这里都不作数。明明是她先爱的他,却也是她先抛弃他。
她崩溃一般推开丁屯,疯的往家里跑去,躲进狭小又阴暗的房子里。
果盘摔得稀巴烂,糖果一颗颗的洒在各个角落。
丁屯倒在地上,又很有耐心的一颗颗捡起来,“多好的糖啊,遥遥总有想吃时,先留着。”
“遥遥以前从不生气,有糖就开心。”
他伸手去捡另一颗,一只白色的球鞋踩上那颗彩色的水果糖。
丁屯把手里的糖揣兜里,也没抬头看来人,去掰开那双鞋子,说:“你踩我糖,是遥喜欢吃的糖,你放开。”
长安说:“对,她从小喜欢,可从不贪吃。”
丁屯个子小很多,短袖下的手臂细细一条,一根根青蓝色的青筋微微凸起,“拿开,放牛时遥要吃的。”
最后他焦急的起身对视眼前的男人,到他肩膀的位置,不服输的说:“我让你拿开脚!!”
长安俯视着他:“因为她拿你的糖就要让她的一辈子吗?”
他说话过于激动脚下的土陷阱去一层,细碎的沙子滚进一尘不染的鞋带。
丁屯叫道:“你别动,别踩坏我别的糖,看在你是遥朋友的面子上那颗当请你吃,除遥遥我可一次也没有请别人吃过糖的。哼。”
丁屯又去捡别的糖小心翼翼往身上擦干净,时不时傻笑几声。
这笑完美刺痛长安,他是怎么天真的能笑出来的?
他根本不懂遥怜,她喜欢的永远不是那颗糖。
长安拽住丁屯的衣领:“我跟你说话,你是傻子吗?傻子为什么要娶她,你配不上她,我让你离她远点知道吗?她是我的,是我的,傻子!”
能把风度的少年逼成一副疯子的模样非她遥怜不可,那是他费尽心机、苦心等待即将得到的人。
丁屯护着怀里的糖,脸仰着,傻子、憨子、笨蛋、神经病,难听的话从小听多了。
“你打吧。遥遥才不是你的,很快是我的,她从小就好,你才配不上她,离她远点。”
丁屯说话带着股孩子气,也不懂长安眼底的情绪和愤怒,和那六七岁吵闹的说喜欢和哪个小朋友玩是一样的,又因为喜欢的小朋友和别的小朋友玩闹别扭似的赌气着。
你抢我的到头来怪我?吵着吵着好像又能很快和好的那种。
长安不知道对峙的是个什么玩样,和猪对话自己也变成一头猪。
“你给的糖她一颗也没要,以后也不会要。”
丁屯才不相信这个谎话连篇的人,说:“遥遥明明拿了,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长安吼道:“全给别人了,都给了别人,她没要!!”
丁屯捡完糖后,看怪物少年傻傻的笑,慢悠悠往前方走,嘴里念着:“怪人,讨厌的怪人。”
第二天,天上黑压压一片。
田边刚结的谷穗四撞着,冲破着枷锁,一颗颗掉进淤泥里。
雨水哗啦啦的倾泻而下,俊俏的脸上一颗颗豆大的水滴滑进脖颈,锁骨能养鱼的渐渐凹进去,又不断宣泄出来。连着鞋子也陷进去几分,指甲顺着水一滴滴流进裤角。
遥怜靠在熏黑的门框上,手指在摩挲着旧木头,抠出一块鲜嫩的皮和黑色外表格格不入,口子大了,长长的一摞。
门外望去依然是翠绿色,那个背影很小,小到她能清晰的记起他脸上每一分动情、微笑、开心、烦躁的表情,像印在心里。
长安哥,你走吧。
你怎么样才会走?
我是这种命啊,我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