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瑞祥楼 魏亦瑄
章依嫣坐黄包车离去后,魏亦瑄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章依嫣执意不让他送他便不送,那丫头泼辣勇敢,没人敢欺负。
“先生,坐车吗?”路对面一个黄包车夫冲这边喊。
魏亦瑄向车夫摆摆手,又吸了一口烟,转身朝左面走去。这里离家大约有两里地,他不急着回家,他想边溜达边梳理一下不宁的心绪。
不宁?魏亦瑄想到此笑了。
他还真想不出更恰当的词了。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欢快?愉悦?兴奋?躁动不已?都像,又都不像。
一见到孟汐菡他的心便莫名地狂跳了几下,随后便是愉悦,从未有过的愉悦,那种愉悦让他心跳不已,一直到他和章依嫣聊天时,他还时常想到孟汐菡那张漂亮冷傲的脸。
当然他掩饰的很好,章依嫣一点都没有发觉。
孟汐菡的父亲是益盛纺织公司董事长?那她应该是孟汐岚同父异母的姐姐了。
我说她俩长得怎那么像呢,但她俩的气质绝然不同,孟汐菡热辣、张扬,很像依嫣。孟汐岚?据说也离家出走了。这姐俩!
魏亦瑄想到此笑了笑,笑时右侧嘴角微微上翘。他不知道就是这样的笑让孟汐岚迷得神魂颠倒。
魏亦瑄是德华中学的语文老师。在师范读书时就加入了共产党,毕业后党组织派他回青城负责学运工作。
魏亦瑄清瘦肤白,鼻梁挺直,眼眸深邃,笑时右侧嘴角微微上翘,让很多女生着迷。
迷恋他的女生常常找他请教问题,她们或羞羞怯怯或娇柔做作或挤眉弄眼暗送秋波,但都不敢直接表白。唯独孟汐岚不同。
孟汐岚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他说:“不,不行,我是你的老师。”
孟汐岚说:“老师怎么了,老师就不能谈恋爱吗?我就要做你的女朋友。”
魏亦瑄急了,他不想谈恋爱,他要一心干革命。正巧章依嫣正趴在窗外敲玻璃,于是他灵机一动说:“我有女朋友了。”
孟汐岚瞟一眼窗外问:“是她?”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孟汐岚便走了。
那天章依嫣特地到学校找他,是跟他约好一块去给他母亲过生日的,他见孟汐岚离去便跟章依嫣说笑着走出学校。后来他听说孟汐岚离家出走了也没往心里去。
此刻魏亦瑄又想起了那件事,他突然觉得那时的他有些肤浅。
那时他以为他可以做到革命不成功不谈恋爱,是因为他没遇到让他动心的女孩。如果他遇到了他怎能心静如水?
今天他一见到孟汐菡便心跳加快,那种感觉就是爱吧?假如孟汐菡成为他的同志,他们一起……
魏亦瑄内心涌起一阵狂澜。
走着想着魏亦瑄突听有人喊他,循声一看,秋生正站在马路对面冲他招手,他怔了怔,朝秋生走去。
秋生见魏亦瑄走到身边说:“你紧着走吧,夫人在门口望了半天了。”
“好。”魏亦瑄点头,然后指指黄包车问,“你这是?”
“去柳府,”秋生说,“柳二爷昨儿定的,六点半去瑞华楼听戏。”说完,拉起车要走。
魏亦瑄拦住他说:“你回来后喊我一声,我今晚回学校。”
秋生点头:“好。”
随后离去。
秋生离去后,魏亦瑄往前走了三百来米,拐进杨柳胡同,便望见了瑞祥楼,一座有着雕花木格门窗的砖红色建筑。
瑞祥楼是家经营安徽菜的酒楼,民国初年,魏亦瑄爷爷利用院门东侧的三间倒座房改建,后来又传给了他父亲魏蕴宽。
十三年前,瑞祥楼扩建时,魏蕴宽在章昀泽建议下把院门改到了胡同里,原西厢房的位置。
现在,魏亦瑄母亲章嫚珍正站在胡同口往东望,望见儿子的身影笑了,静了静,转身往回走。
章嫚珍走进院子,直接去了厨房,烧水,煮饺子。
儿子上周末没回来,婆婆叨唠了无数次,她昨天给儿子打电话,让儿子今天务必回家看看奶奶。
儿子说:“好,我明天上午有点事,下午去火车站接依嫣,你跟奶奶说我晚上回去。”
她就告诉了婆婆,婆婆听了就嚷嚷包饺子。
不大会儿,魏亦瑄便进了院门,走到堂屋一撩门帘见八仙桌上摆着饺子叫道:“嘿,吃饺子!”
“看你乐的。”章嫚珍笑道,“昨儿一撂下电话,你奶奶就嚷嚷着包饺子。”
“还是奶奶疼我。”魏亦瑄走到桌前,捏了只饺子放进嘴里问,“奶奶呢?”
章嫚珍把筷子递给魏亦瑄,又往前推了推那盘香辣肚丝说:“东屋躺着呢。帮我包了半天饺子,累了。你先吃着,我再去拍个黄瓜。”
“不用了。”魏亦瑄指指那盘饺子,“这就足够了,我和依嫣刚在外面吃过。”
“哦。”章嫚珍回身坐下,问,“依嫣好吗?”
“还行。”魏亦瑄夹起一只饺子说,“还是那副样子。她本来不想回来,说是舅妈逼着她回来的。”
“哦。”章嫚珍静了半晌又说,“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舅舅前几天来过,说他们要搬去上海,劝我们也去。让你爹一口回绝了。你爹说咱们家的生意不比你舅舅,搬到上海吃什么?”
章嫚珍说完,用惶恐的眼眸盯向魏亦瑄问:“局势真的那么严重吗?”
“我也说不好。”魏亦瑄放下筷子说,“现在人心慌慌,但急着往南面撤的大多是一些官员和有南方背景的人家。”
“啊。”章嫚珍脸上现出忧愁。
“娘,”魏亦瑄握住章嫚珍的手,“您别着急,先看看,不行您们就回西望村老家。酒楼和车行先关了。”
“是啊!”章嫚珍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就怕你爹不这么想,到时候你得劝劝他。”
“嗯,我会的。”魏亦瑄又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吃过问母亲:“爹还在前面呢?”
章嫚珍说:“可不,总是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的。你吃完去看看他。他总是叨唠你,说你不如辞了学校的差事,到酒楼主事,省着雇别人,让他操心。”
“我再想想。”魏亦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