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鱼入网
陆卓然临来时便已想好，他这么一说她肯定会和他聊的。
孟汐菡果然中招，身子往右侧的柿子树上一靠，双手抱胸说：“好，那就聊聊，你说。”
陆卓然收回拦着的手说：“订婚是两家长辈所为，我虽然很喜欢你，但我更尊重你，你要是不同意，可以退婚。”
“退婚？”孟汐菡惊愕。
“对。”陆卓然淡然一笑，“我父母那边我去说，你没必要这么着急。”
“哼！”孟汐然瞥了他一眼。
“我大学毕业还要几年，”陆卓然侃侃而谈，“毕业了还要去国外留学，说不定就留在了国外。我知道你是个有理想的女孩，想自己决定命运，可你要是现在就把你爹惹恼了，他断了你的学费，那怎么办？我俩不如先维持现状，哄长辈高兴，等你学业有成，羽毛丰满了，再天高任你飞。”
说着，陆卓然自嘲地笑笑：“当然，我说的也是我自己，我也怕惹恼了父母，他们断了我的口粮。你说呢？”
“我？”孟汐菡怔了怔，“反正我不嫁你。”
“我也没说让你嫁我呀。”陆卓然笑道，嘴角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孟汐菡一跺脚，“讨厌！”
自此他俩又恢复了以往。
孟家的餐桌像一个战场，除了汝裕、汝睿两个孩子，其他人都穿上了盔甲，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在这场战役中，有的人嘲讽挑唆；有的人脸笑心骂；有的人又哄又劝，孟汐菡却不急不躁，说笑有度。
饭后，孟汐菡随孟炳焱去了书房。
孟炳焱听孟汐菡讲了她三年来的经历后点点头说：“你应该早点给我捎个信。不过，还好，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是所很有名的学校，你能考上，就证明你这三年没走歪路。唉，你知道吗？我有多焦心。”
孟炳焱说完看着女儿，见她低头不语，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说：“去吧，去后院看看姚妈。”
“姚妈？”孟汐菡瞪着幽黑的眼眸看父亲，“姚妈不是让你们赶走了吗？”
“你，”孟炳焱想说，你怎能这么说话？话到嘴边改了口，“前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发现她蜷缩在院门口。一问才知道，甘桑河发洪水，她家的房子被洪水冲塌了，她丈夫被一块石头砸中脑袋死了，她儿子也被洪水冲走了。我就把她收留了下来。”
说着，孟炳焱拉起女儿的手，嗓音像突然渗进了水，潮湿而凄楚：“汐菡，爹全是为了你。当初请她来是给你当奶妈的，可爹见你特依恋她才把她留了下来，这次……”
孟炳焱说完挤出两滴眼泪。
孟汐菡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她慌乱地抽出手说：“爹，我，我去看姚妈。”
随后，起身走出书房。
孟汐菡离去后，孟炳焱找到侯叔，对侯叔说：“盯紧了汐菡，这次不能再让她跑了。”
侯叔点头应道：“是，老爷。”
孟炳焱叮嘱完侯叔又去找闻婉婷。
此时，闻婉婷正眉心紧锁，倚在床头琢磨。
晚饭后她见孟汐菡被孟炳焱叫到书房，便躲进卧室给陆卓然报喜，陆卓然的反应让她狐疑。
卓然这孩子怎么了？他应该特高兴才是。可他？不行，明天我必须去陆府一趟。
其实，陆卓然很得意。
他的冷淡是装出来的。
他接完闻婉婷的电话，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两个小时前他就知道了孟汐菡进了孟宅。
那个车夫就是他安排的。
不仅如此，孟汐菡在北平的困境也是他制造的。
否则孟汐菡怎会回青城？
孟汐菡虽然是他迷恋的一条美人鱼，但这条鱼已经落入他的池塘，他不急着捞，他要看着她东游西撞，自己钻进他的网。
那样，烹调、品尝，才更有滋味。
陆卓然明着的身份是卓华商行董事长，暗着的身份是复兴社特务处特务，这个身份全青城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任务是挖出潜伏在青城警察局里的共党特工“老鹰”。
由于天生残疾，陆卓然极度自卑。
那种自卑在他还不会说话时便一丝丝，一点点，隐隐密密，不知不觉地生长在他的心里、骨血里。
但别人看不到，别人看到的是那自卑派生出的洒脱与高贵。
三年前，孟汐菡离家出走像往陆卓然头上浇了一盆屎尿，他岂能容忍。
但挖出共党“老鹰”刻不容缓，他只能顾此失彼。
西安事变后，国共两党开始第二次合作，上司逼得不那么紧了，他才开始查找孟汐菡。
两个月前，手下向他汇报，孟汐菡在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念书。
他静了半晌问：“她靠什么生活？”
手下答：“她给两个学生当家教。”
陆卓然说：“想法让那两家把她辞了。”
手下答：“是！”
陆卓然又补充道：“记住，不能让她再找到任何工作。”
孟汐菡，你跑不出我的手心！
陆卓然想着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是他特有的笑，这样的笑曾经让他初战得胜。
那是孟汐菡向他宣布她不会嫁给他的第二天，他去孟家，在孟家后花园凉亭边的一条小径上，他截住了她，款款而谈，口若悬河。
他清楚的记的，那是一条鹅卵石小径，旁边有一棵西府海，他就依靠在那棵西府海棠的树干上，然后……
陆卓然收了笑，抬手看了眼腕表表，急忙起身。
差点晚了，八点半他还要在泰华饭店见一个人。
泰华饭店有一套他长租的客房，这不是什么秘密。
陆卓然走到一楼时庞玉珠正坐在大玻璃窗前端着茶盏望着夜色发呆，一回头见儿子低着头往外走，叹了口气叫道：“卓然！”
“哦，妈！”陆卓然站住了，现出一脸惊讶，“我出去一趟。”
他早看见了母亲，没打招呼是怕她又说个没完，现在被母亲一叫，只好装作刚看到她了。
“这么晚还出去？”庞玉珠把茶盏放到茶几上，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叨唠，“你一天到晚的忙，什么时候你……”
“我知道了！”陆卓然截住母亲的话，抬脚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回过身说，“妈，我今晚不回来了。”
“不回来？不回来你……”庞玉珠追到门口，见儿子头也不回，叹了一声道，“随你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