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青城
孟汐菡第一次见到魏亦瑄是在青城火车站的站台上。
那时她和章依嫣刚走下火车。
章依嫣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说：“哦，接我的人来了！”
孟汐菡一望便愣住了，这张脸可以做模特，长衫、围巾，搭配得也很有品味。
正想着，男人已经走近。
章依嫣便拉着她向男人介绍：“孟汐菡，学画画的，我俩刚在火车上认识。”
男人朝孟汐菡点了下头笑道：“你好，我是依嫣的表哥魏亦瑄。”
“嗯……”
孟汐菡话刚出口，章依嫣已经把皮箱递到魏亦瑄手边，嚷道：“魏亦瑄，我们走吧，走出去，找个馆子，边吃边聊。”
孟汐菡于是笑笑，把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伸手去拎地上的藤箱。
孟汐菡的手刚触到藤箱，魏亦瑄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我来吧。”
“不，不，”孟汐菡连忙摇头，“我提的动。”
说着提起藤箱往前走。
三个人走出火车站，章依嫣朝左边一指说：“那边不远有一家悦和居，清雅干净，我们去那边吧。”
魏亦瑄不言，笑着看向孟汐菡。
孟汐菡说：“我不去了，全家人都等着我吃饭呢。”
章依嫣说：“那好，改天我去找你玩。”
孟汐菡瞟了魏亦瑄一眼说：“好。”说完转身向右面走去。
孟汐菡说的是瞎话，家里并没人等她，她只不过是找个理由回绝罢了。
尽管她看出赵依嫣、彭亦轩二人是真心邀请她，尽管她的内心很想去，她还是回绝了。
那回绝的样子冷漠而自然。
冷漠，是她从小为自己铸造起的外壳。
那外壳里面的柔软，是不会轻易被人发觉的。
魏亦瑄似乎感觉到了，章依嫣没有。
章依嫣是热烈而欢快的。
孟汐菡的外壳是姚妈帮她铸造的。
姚妈是云雾镇人，是孟汐菡出生前三天来孟家的，是被她爹孟炳焱找来专门伺候她的。
这些都是姚妈告诉孟汐菡的。
姚妈还告诉孟汐菡，她娘慧仪是让绿袖气死的，绿袖本来是她娘的陪嫁丫鬟，可竟暗地里勾搭他爹，怀上了汝熙。
姚妈说：“你娘就是在绿袖生汝熙那天疯的，那天绿袖可风光了，所有的下人都围着她转。”
姚妈说着朝绿袖住的房间撇了撇嘴：“她能奈，她给老爷生了个男娃。你知道吗？老爷有多盼望男娃？”
她怎知道，她只知道懵懵懂懂地瞧着姚妈。
姚妈便把她抱到腿上，搂着她说：“当然，老爷也喜欢你，你是老爷的第一个娃儿吗。”
说着，姚妈把脸贴到她的头上，眼睛望向窗外，慢慢摇晃着身子，自言自语：“可你是个女娃，女娃怎能给孟家延续烟火呢？可巧了，你娘那天也生了。生了个女娃，没人搭，没人理的。晚上银翠送饭时，才发现你娘疯了。孩子也死了。一大滩血呀！你娘就光着身子，傻呵呵地……那年冬天你娘就走了。你娘是让绿袖气死的。绿袖本想着你娘死后她会扶正。可她错打了算盘。你爹怎会娶一个陪嫁丫鬟？果不然，半年后你爹娶了闻婉婷。”
姚妈第一次对孟汐菡说这些时，她才六岁。
从那时起她就不叫绿袖姨娘了，同时她也不叫闻婉婷娘了，遇到和别人说话不得不提她俩时她便直称其名。
车站广场右侧的青砖路旁停着两辆黄包车，水泥方柱电线杆下蹲着两个男人，一个正拿着包子往嘴里送，一个吧嗒吧嗒地吸烟。
那个吸烟的男人见孟汐菡朝这边走来忙收起烟杆问：“小姐，坐车吗？”
孟汐菡扫了男人一眼说：“瓦片胡同7号。”
“瓦片胡同？”男人转了转眼珠，“两个大子。”
“行。”孟汐菡说。随后坐上黄包车。
青城火车站在城南偏东，瓦片胡同在城西北角，相距十多里，黄包车要跑半个时辰。孟汐菡一坐上黄包车便闭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她从没说过那么多话。
章依嫣一见她便喋喋不休，她再不愿意搭理人也得应付啊，何况车厢里人员混杂，斜对面的那个男人总是用眼角扫她，有个女伴安全些。
但她是不爱说话的，更不善和人应酬。
绿袖常跟新来的下人说：“她六岁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她是六岁那年变了性子的。”
绿袖说的没错，孟汐菡六岁前是欢快的。
那时孟汝熙三岁，孟汐岚刚满两岁，孟家偌大的宅子只有孟汐菡一个孩童跑来跑去，再加上孟汐菡长得眉清目秀，逢人便叫，谁见到她都会夸几句。
姚妈的话像突然砸下一堆冰雹让孟汐菡瞬间冻成了冰人。
她不再说笑，独自躲在屋子里玩玩具，憋闷了就拿着画笔趴在窗台上画画。
孟汐菡被父亲发现具有绘画天赋是她七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早上。
那天早饭时温婉婷舀了一小勺炒肝放进嘴里，脸立马拉了下来，她把小勺往碗里一扔对走过来的银翠说：“怎么又放蒜了？我不是说过，早餐不要放蒜吗？”
“这，这……”银翠支支吾吾，眼眸瞄向绿袖。
绿袖见状忙说：“嗨，什么早餐晚餐的，一个菜一个做法，这炒肝啊，正宗做法就得放蒜。”
“正宗做法，呦，”闻婉婷撇嘴笑笑，“我们闻家的丫鬟可从来不会说什么正宗做法。”
“你！”绿袖满脸通红。闻婉婷显然是暗指她是陪嫁丫鬟出身，没资格说什么正宗了。
“好了，怎么又吵了。”一直闷头吃饭的孟炳焱放下手里的金边细瓷碗怒道。
“怎么又吵了，你问她。”温婉婷一指绿袖说，“她是知道了我今天上午约陆太太打牌，才让银翠放蒜的。”
“是我叫的怎么了？”绿袖瞅向闻婉婷，“你成天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全家人吃饭都得跟着你的口味。”
“跟我的口味怎么了？我是孟家明媒正娶的太太！”
“吵，你，你们！”孟炳焱用筷子指指二人，一摔筷子，离开餐厅。
孟炳焱走出餐厅去花园里溜达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孟汐菡没去吃早饭，便往回走，去
了楼上孟汐菡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