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病初愈
大堂两侧的衙役们面面相觑的收回了已经踏出的脚步,押解着崔三儿的那两名官差也满脸诧异的将已经拔了一半的佩刀给重新插回了刀鞘之中,而县太爷则一脸愠怒的侧头看着旁边依然像根木头一样傻站在那里的沈言沈主簿,不由得嫌弃的摇了摇头。
他原本想大声呵斥一番,甚至治其咆哮公堂之罪的,但考虑到对方与自己老丈人一家的瓜葛,再加上自己本身与这位主簿也有诸多龃龉,便不得不将已经到嘴边的喝骂给吞了下去,只是面色不善的看着沈言问到:沈主簿,你对本官刚才的判罚有异议?
刚刚回过神的主簿沈言还没从高空跌落的失重感中摆脱出来,耳边就忽然传来了县太爷薛钊那严肃的问话声。
他只得赶紧用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身前的案桌边角,好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出洋相,一边努力平复着那犹如海啸一般的糟糕心情。
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比战场上的战鼓擂得还要快。
说老实话,他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了,可谁曾想,就在他即将把脑袋摔成个烂西瓜之前的最后一刻,他在那个空间中能够待的时间也刚好到了极限,一番天旋地转之后,自己的灵魂又再次回到了这个本来应该属于县衙主簿,沈言沈少白的身体里。
“啊?哦,不是,我是说……”,
“说什么”?
看着在那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内容的沈言,薛钊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熟悉的那个主簿沈言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曾经的沈言,在他的印象中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至少头脑精明,身手利索。不管是办事还是捞好处可以说都是一把好手。
别看此人只刚刚二八的年纪,却貌似长期混迹于官场和市井的老油条一般,也不知道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到底是跟谁学的。不仅如此,因为有共同的利益纠葛,这个沈言还私底下帮自己做了许多肮脏的事情,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薛钊多半都是交给沈言在打理。明面上薛钊与沈言是上下级关系,而实际上,两者不过是一丘之貉。跟隋墉县有过公务来往的人都清楚,沈言实际上几乎可以算是薛钊的代言人。为此,有一次薛钊还特意命县衙的小厨房加了菜,以感谢家里那只母老虎这次竟然给自己推举了一个这么能干的人才。
不过好景不长,正当薛钊以为凭借二人的手段,往后可以在隋墉县大捞特捞之时,却突然出了意外。
两个月前,沈言带着自己刚抢来的那个女人与家丁们一起在逐日峰游玩时,竟然失足跌下了山崖。虽然经过一番寻找,最终倒是把人给救了回来,可从此以后,这沈主簿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连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以及过往的一切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按郎中的说法,沈主簿怕是伤了脑子。
于是薛钊只好给沈言放了一个月的带薪休假,期望对方能够尽快好起来,毕竟自己还有许多事需要这个得力助手去干呢。
可一个月过去之后,虽然沈言身体上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独独脑子里的病不仅没有多大的进展,反而是连性格都有了些许改变,甚至有时候就连薛钊也有点不确定,眼前这个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的沈言,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休息了片刻之后,沈言已经将自己的魂魄从惊惧之中拉了出来,接着,一大堆属于前身那个沈言的记忆汹涌而来,瞬间便充满了他的整个意识。
这些记忆显得非常凌乱,有些片段甚至连前后顺序都是错的。不过这也让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了。
眼前薛钊正在审理的是一场连环杀人案。案件的罪魁祸首崔三儿在经过衙役们的不懈努力,并最终付出两条人命之后,才堪堪将其擒拿归案。
其实杀人案本身对于隋墉县这种边陲小城来说,并不稀奇。毕竟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加之本地民风彪悍,很多法律在这里并不能得到彻底的执行。
之所以宁愿损失两条人命也要将崔三儿捉拿归案,是因为三年一次的政绩大考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主政一方的薛钊再不能拿出亮眼的成绩出来,那对于像他这种没什么门路的政客来说,之后的升迁之路怕是更加难上加难,甚至连还能不能稳坐县太爷的宝座都不一定。至于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行凶手段,以及凶器等等,倒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毕竟只要人抓到了,上面也没那个闲工夫等你把整个案子全部办完才去下一家,到时候这就算一笔妥妥的政绩了。
试着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沈言暗中给薛钊递了个眼色。一开始薛钊还一愣,不过很快一种熟悉的感觉便萦绕上心头。
因为对方刚才的眼神,与未出事之前的沈主簿如出一辙,两人之间早有默契,只是转瞬之间,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接着,他将手里的大印重新放回印盒之内,手持惊堂木轻轻一拍,木头发出的撞击声响彻整个大堂。
“退堂,今日之事押后再审”。
“威……武……”。
皂隶们低沉的声音传到门口的老百姓们耳朵里,才发现一场杀头的好戏竟然半路出了幺蛾子。不过这并没有打消那些闲汉愚妇们看热闹的劲儿,反倒是因为这一波三折的情节,更是勾起了他们的兴趣,于是纷纷伸长脖子观瞧起来,试图第一时间找到中途退堂的原因。
不过县太爷薛钊可不会去管那些看客们,他第一时间从大堂来到了二堂,也就是审案时退思的场所。
他的脚步颇急,不为别的,只因沈言的那个眼神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毕竟以前两人干那些缺德事儿的时候,这种眼神上的交流是必不可少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沈言比薛钊家的母老虎更了解他。
“难道他刚才大叫一声是因为突然病好了”?
薛钊一边思索着,一边急匆匆的往二堂赶。待进得屋子,便看到主簿沈言已经站在了门后,正微微弯腰等着他了。
未等沈言开口,薛钊便抢先一步问到:“少白兄,你这是……”?
虽然薛钊的话并没有说全,但沈言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对着薛钊深揖一礼,接着说道:
“承蒙上官不弃,卑职已无大碍”。
“哦,此话当真”?薛钊惊讶的问到。
“当真,只是毕竟重伤初愈,之前的许多记忆虽然回忆起十之八九,但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先后顺序却是发生了些许错乱。不过此等癣疥之疾,已不足为虑,相信再过些时日,便能够恢复如初”。
“那就好,那就好……”。薛钊一边搓着手一边微笑看着那个熟悉的沈言又回到了自己眼前,说老实话,还真有点替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