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光
无论是每隔几年来一趟人间的纪浮，还是没进监狱前也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夷升，飞机飞起来的瞬间，一人一妖仍不自觉的为人类的智慧而惊叹。
“真是了不起。”夷升由衷的赞叹道：“我几百年前来的时候，人间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纪浮相当赞同他说的话，但她不敢吱声。毕竟周围听到这话的人投来的莫名的目光真的很难受。
她将手插进兜里，悄悄掐了个诀。
这样，在外人看来，三人根本没说话。
夷升还不明白那些目光有何深意，阮雾却是头都不敢抬了，生怕别人把自己和这人扯上关系。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阮雾打开手机地图领着两人到了高铁。
等到达仪宁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随便在酒店开了个房间后，阮雾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纪浮为她盖好被子，留下信息后，和夷升一同出了门。
两人打车去了郊外，又七拐八拐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终于，夷升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条称不上宽阔但也绝对不小的河，河水碧波荡漾，倒映其中的朵朵白云清晰可见。河边围起了围栏，中间立着“水深，禁止游泳”的牌子。河两边种着一排排茂盛的栾树。
在其中一棵树下，站着一个看上去和阮雾一样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那女孩穿着古时候的粉色裙子，头上两边梳着双髻，正望着河水看得出神。
许是注意到一人一妖的目光，流光扭头看到了纪浮和夷升。
见流光看了过来，纪浮上前几步走近。
“还记得我吗？我是纪浮，来带你回去的。”
“回去？”流光一开口，虽是正常的女孩的声音，但总让人觉得心底发凉。
“我不想回去。夷升，你带她来的？”
夷升一脸担心，紧张道：“流光，别做傻事，不要反抗。”
流光神色平静，然而那平静就像是海洋一般，虽然表面平静，内里早已波涛汹涌。
“不反抗？然后呢？回禁妖塔再关个上百年，或者关到我死是吗？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流光看着纪浮，眼底涌现出悲伤：“纪浮，我做错了什么吗？”
纪浮沉默了。
纪浮从不觉得流光做错了事。
可这世上的弯弯绕绕，不是对错可以评判的。
良久之后，她平静地开口:“你这样，流枫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流光讽刺一笑。
“可他已经没机会不高兴了。”
还没看清她做了什么，纪浮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困在了一个充满水的泡泡里。
再看看另一边的夷升，也处在相同的境地。
就在纪浮正要破开泡泡的同时，那种讨厌的窒息感忽然如潮水般褪去了。
纪浮只感觉很温暖，仿佛是回到了还在母亲体内的胎儿时期，纪浮不由地感到一阵阵放松，安心，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真是个奇妙的体验。
真舒服啊。
纪浮这样想着，不再挣扎，任由自己在舒适中下坠，坠入无尽梦乡。
“二姑娘？二姑娘！快醒醒，李公子来了。”
纪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感觉一阵头晕脑胀，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李公子？”
“就是李昀年公子啊，他今儿个上门提亲来了。”丫鬟翠碧一脸兴奋。
纪浮看了看四周，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洒入斑驳细碎的阳光，床边是一张梳妆台，有些模糊的铜镜映出了桌面上的一些首饰。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床榻，浅紫色的轻纱床幔被固定在了两边。
明明是自己一直住着的闺房，今天再看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姑娘？”翠碧小声提醒，纪浮这才从那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是了，今天是李昀年来提亲的日子。
纪浮本该是欣喜的，可此刻她发现自己的心情相当平静。
纪浮梳洗一番后，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去了前厅。
前厅里，纪浮的父母和李昀年的父母都在那里，似乎谈的颇为高兴。
纪浮的父亲首先见到出现在门口的纪浮，眼中顿时闪过惊喜的光。
“浮儿，快来快来，李家公子向你提亲来了。”
纪浮款步上前，向众人行过礼后，站到父亲一边。
李家父母似乎很满意纪浮，甚至说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们不在乎的。哪怕阿浮这孩子嗜睡，我们也同昀年一样，喜欢这丫头。”
纪家父母听完更是放心。
京中谁不知道，纪家二小姐身染怪病，时不时便会沉睡一段时间，最久的一次，竟连续睡了三个月，可醒来时看上去却身体健康，完全不像三个月没吃喝过的人。
因为这个怪病，纪家父母操碎了心，不知请了多少大夫。
不仅如此，由于身染怪病，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不愿让家中适龄男子向纪家提亲，生怕祸及子嗣。
普通的家庭，纪家父母又不愿让女儿嫁过去受苦。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18岁的纪浮早就成了老姑娘。
哪成想今日李家竟派人来提亲了，言语之中流露出的对纪浮的喜欢不像是假。
纪家父母自然高兴。
纪浮神色平静地站在自家父亲身边，一言不发，兴致缺缺的看着两家父母交谈甚欢。
“纪姑娘，你不开心吗？”李昀年注意到纪浮面无表情，小声问道。
声音虽小，两家父母还是注意到了，他们不约而同暂时停止了交谈，直勾勾地盯着纪浮，像是生怕她说出什么“不愿意”之类的话。
“我本意是想多体验一下那种在泡泡里的感觉，就当是做个免费spa了。”
李昀年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纪姑娘，你说什么？”
纪浮平静地看着记忆中千年以前的故人，叹了口气：“但如果最后是这种幻境的话，还是算了吧。
毕竟，哪怕是千年以前的事，我也不想看见你这人渣了。在事情变得麻烦之前，就这样结束吧。”
纪浮说罢，一闪身靠近了李昀年：“是你吗？”
李昀年感觉胸口一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
纪浮的手已经穿进了李昀年的胸口，还捏了捏心脏，似乎在确认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话，纪浮轻轻推了李昀年一把，借着他倒下的力将手抽了回来。
“啊，搞错了。”纪浮缓缓看向剩下的四人，语气平淡：“那是你们中的谁呢？”
剩下的两对父母吓软了身子，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纪家母亲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纪浮轻描淡写地翻动手腕，门瞬间仿佛被一股大力冲击，紧紧关上了。
……
当门再次被打开时，屋内遍地血迹，五具尸体被随意地扔到一边，胸口上全都破了个大洞，其中两人灰白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