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除夕夜
“医术即是不精，那就多下点功夫，别事事办不好，本王养你有什么用！”
“属下知罪。”不管厉川心里如何腹诽，此时也只能老实受批，随后才匆忙退出去。
谢清胤转身，正看见绾绾眨着眼看来，四目相对，一时悄然……
片刻，谢清胤轻笑一声，转身坐回床边。
虽然绾绾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好了不少，但他还是把手放回绾绾胸口上。
然后又用空余的手拨了拨绾绾湿露露的鬓角，悉心安抚：“本王先给你温着，顺便等厉川的药送来。”
“你的身子……王府里这么多名贵药材，本王也不惧时日长短，总能给你养好。”
因着刚才那一场骨痛，绾绾的脸蛋红彤彤的，额头上的发丝也湿乎乎的贴在脸上。
她听闻谢清胤的说法，目光不免闪动。
布满水雾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却是看得谢清胤一阵眼热，只得轻咳两声，赶紧转头移开视线。
后面几天，绾绾的骨痛还是时不时发作。
谢清胤怜惜她忍得难受，一直喂给她的药也停下了。
绾绾算是因祸得福，总算得了几日自由。
而冬雪已至，这一年也走到了尽头。
端王府里，谢清胤只是两三天没出去，等他搀着绾绾出门活动活动手脚，一推门便是满眼亮色－－
大红的灯笼挂满廊檐，各式各样的窗花也贴在了门窗上，往来间还有仆从拿着福字准备张贴，满是新年至，喜气洋洋的氛围。
过年了。
望着屋外截然不同的景色，谢清胤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又是一年过去了。
只是这一年着实不同往日，短短三百多天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谢清胤有种猝不及防的荒唐感。
哪怕所有事情都是由他掌控引导，但想起双双落马的顾将靖王，还有病重不起的皇帝，乃至伤透了心忠诚不再的绾绾……
谢清胤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抬眼环顾四周，眼中却含着一阵茫然。
与他恰恰相反的，则是绾绾初见雪景的惊叹。
她嘴唇微颤，忍不住说出：“王爷，绾绾想出去看看……”
谢清胤被叫到，他这才从惶然之中醒悟。
而本身就是为了带绾绾出来走走，他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谢清胤低声“嗯”了一句，随之搀着绾绾的腋下，一步一缓的走出去。
脚下的雪松软无比，一脚下去便是陷下大半，脚面上都不免沾染了一层雪花。
绾绾似乎很是新奇，脚步抬抬起起，玩闹一般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连带着脚面上的雪层也越来越厚。
偏偏她自己还乐在其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看着那些脚印越来越多，嘴角也浮现一抹笑意。
谢清胤见她心情好，识趣的不去打扰，只放任绾绾玩个痛快，却时时刻刻注意着绾绾的动作，防止她因为贪玩而受凉。
端王府上一片安瑞祥和的气息，旁处的却不一定了……
临近除夕，皇帝的病情偏偏不见好转，甚至比之从前还严重了许多，闹得宫廷内外人心惶惶。
有人经过层层检查，好不容易进去拜见皇帝。
他们却只能看见躺在龙床上气喘吁吁的老人，对方便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只因着这一场大病，皇帝身上的精神气彻底耗尽了，单看他的容颜，甚至比不上同年岁的庄稼人，一眼看去尽是腐朽颓败。
帝王垂暮，却只留苟延残喘。
当初绾绾不知道，早在她给皇帝下毒前，谢清胤的人手已经对皇帝动手。
接连两次毒物灌下去，便是青壮年也熬不过去，更何况是本就上了年纪的帝王？
皇帝能撑到现在，多半是依靠御医的各种药方吊命。
但能让他撑到现在，基本也走到了尽头……
谢清胤对皇帝宫里的情况毫不关心，只继续缩在王府里，牵牵绾绾的小手，读读街上的话本。
难得一派休闲自在。
只是临近年关，不管谢清胤对皇帝有什么心思，他对太后却是打心眼里的尊敬，更是少不得去拜见一番。
只是这一回－－
那多少年都欣悦于端王爷到来的老太后，却是头一回遣人说：“太后娘娘身子不太舒坦，近来不见客，请王爷先回去吧。”
“啊？”谢清胤站在仁寿宫门前，看着面前的阮秋姑姑，一时错愕。
只这一次，便是阮秋对他都没了和蔼之色，冷着脸说道：“太后还说了，王爷以后若是没什么大事，便不用来了。”
此话一出，谢清胤终于知道慌了。
他脚步错后半步，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极为谦逊的问道：“不知小王犯了什么错，惹得娘娘大怒，求姑姑指点一二。”
阮秋冷笑一声，看着对面端王诚恳的目光，却是只觉得虚伪做作。
她并不屏退左右仆从，直接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爷当初利用娘娘除去端王妃的时候，可曾想过会置娘娘于何地？”
“还有靖王谋逆一案，您又何曾在意过靖王也是娘娘的孙辈？”
“多亏靖王殿下记挂娘娘，不忍娘娘始终受您蒙骗，特意找齐了证据送到娘娘面前，让娘娘看清了您的真面目。”
阮秋毫不避讳的说明白一切事情被发现的缘由。
“娘娘只恨自己识人不清，白白养大了一匹狼，终落得害人害己，食了恶果也是报应。”
她将一件件腌臜事摆到了明面上，也不惧谢清胤恼羞成怒，明明白白的说与他听。
而每当阮秋说出一件事，谢清胤心头的惊恐就加剧几分。
直到阮秋话音落下，谢清胤的脸色已经完全灰败了。
他顾不上追究谢元枫挑拨他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弥补过错。
“不是……本王、本王……”谢清胤磕巴半天，却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无助的望着阮秋，“姑姑通融一下，允小王进去见见祖母可好？”
“不好！”阮秋拒绝的毫不客气，直言讽意，“求王爷开恩，别再到娘娘面前刺激老人家了。”
“您当初做的时候就该早料到有这么一天，现在还想装给谁看？”
阮秋一想起这个就来气，看着谢清胤的眼色也越发不善起来：“娘娘这几日好不容易调节好了心情，求您别再来了。”
“可……”谢清胤原本还想辩解两句，可阮秋根本不给他机会。
只听阮秋冷冷的说道：“但凡您还顾念两分娘娘照看您长大的恩情，就别再来仁寿宫了，娘娘担不起您的看望。”
说完，阮秋再一次冷笑，随后却是不看谢清胤的反应，转身离开了。
谢清胤孤零零的待在宫门前，目光中先是诧异后是茫然，到最后便只剩下一阵荒凉悲观。
他转头看见身侧侍立的宫人，忍不住问道：“太后近来可还好？”
被问到的宫人低眉顺眼的回答：“娘娘前两天还在生病，御医给了方子，最近才稍有起色。”
“听阮秋姑姑说，太后起气急攻心加之悲伤过度，这才一病不起。”
“好在上天保佑，定能佑娘娘躲过大劫，康复指日可待。”宫人躬身见礼。
谢清胤听到了这些，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手指动了动，抬眸看见宫门紧闭的仁寿宫，实在没有胆子闯进去。
半晌过去，谢清胤就站在仁寿宫前，拱手对着宫门遥遥一拜，很久才起身。
这回他就不再停留了，转身大步离开。
常说帝王者才多是孤家寡人，但当谢清胤走出皇宫登上自家车马的那一刻，他翻遍了记忆，竟是找不出一个依旧与他真心相待的人。
就算是绾绾……现在恐怕也避他如毒蝎了。
满是落寂的笑声从马车中传出来，引得路人频频驻足观望……
最后在除夕当日，端王爷多年来第一回没去太后宫里同过，反而称病待在了自己府上。
谢清胤命人在房间里起了锅子，然后便屏退所有仆从，只剩下自己和绾绾独处。
谢清胤倒了浅浅一杯清酒，仰头饮尽，却在低头后只盯住绾绾。
他迎着绾绾淡漠的目光，轻呵一声：“绾绾啊……本王只剩下你了。”
后半句突然沉寂下去，绾绾并没有听清楚。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这本该阖家团圆的时刻，绾绾只能看见萦绕在主上身侧的寂寥。
绾绾心口难以抑制的浮现出同情，或者说感同身受下的寥默更准确些。
受到这种心情的影响，在谢清胤递来一只小巧的酒盏后，绾绾竟是迷迷糊糊的接过了。
“呃……”冰凉的酒盏碰到绾绾嘴上才给了她一丝清明，“愿王爷，年岁安好。”
酒水一饮而尽，绾绾放下酒盏时，却只看见谢清胤言笑晏晏的望着她，眼中多是她看不明白的深意……
绾绾的身子不大好，除夕守岁也没能守下去，不过酉时就开始犯困，即便强忍着也是哈欠连天。
谢清胤怜惜她，凑过去哄了半天，总算让绾绾先睡下了。
只是他自己守在绾绾床边，或是浅饮两口清酒，或是仰头闭目，一直到屋外鞭炮声震天，他的眼神才重新清明起来。
谢清胤附身将双手放在绾绾耳朵两侧，垂眸看着身下熟睡的容颜，似是失神又似是痴迷。
“绾儿，新年好。”
蓦然响起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谢清胤的眼睛都弯起来了，两只瞳孔中只倒影出唯一的人影。
所幸谢清胤的调解能力好的出奇，别管他前一天如何寂寥落寂，也别管他实际心里怎么想－－
只在转天天光大亮，屋外还时不时响起鞭炮的轰鸣声。
绾绾刚一睁眼，面前猛地冒出来一张人脸。
她还不待反应过来，便听见谢清胤说：“新年好，绾儿我们去街上吧！”
“主上新年好。”绾绾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而她脱口而出的称呼，顿时让谢清胤的眼睛亮起来。
熙攘街道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年味十足的各大街巷中，数不清的商人小贩吆喝着，任由百姓聚集在自己摊前，挤挤攘攘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