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季英章,你快走吧,我已经很累了。”
这句话就像炸药的引线,直接把没好脾气的季英章点爆了。
“我现在连备胎都不是了对吗?你给我句明话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好,你说。什么明话?”白术的目光落在对面楼上的万家灯火之中。千斤重的鼻息抵在咽喉和鼻腔之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季英章单手板过她的肩膀,指着白术挺翘而通红的鼻尖,他特别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这直冲脑门的暴脾气毫无章法。
就当他再一次准备迎接自己情绪失控带来的恶果时,他的目光陷进白术的眼眸深处。这女人的眼睛有一种特殊魔力,那种魔力慢悠悠毫无预兆的再一次把自己所有的精气神尽数吸入。
他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一秒一次,一次一秒。
白术也变了,这三个月变的天翻地覆,她不怕不畏缩,亦不逃避,她迎着季英章的目光看进去,一副不把对方看穿誓不罢休的神情。
季英章倏然把手拿开,转身过去拭了一把腮边的泪,那泪水睡着嘴唇流进了嘴里,又咸又涩。
“别傻了,我这么爱你,永远都会在你身后看着你的。”
季英章轻声呢喃出这么一句话,他自己都没听清。
白术听见了,三个月了,她没有一滴泪是因为季英章流的。
这次例外。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阳台上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抱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太难了太累了。
这三个月来,学院的事情都是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变好,而今天一切轰然倒塌,她被那个梅时礼推进了地狱,所幸,地狱边上还站着个季英章。
她听见内心的锁扣“咔哒”一声,她想通了,对面楼上鸡飞狗跳的一家子很多,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了吗?似乎没有。这就是生活的常态吗?
“给我点时间吧。”白术坐在地上,向满脸不相信外加惊喜的季英章脸上看过去。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意思。
“给我点时间,我们差距太大了,我会努力赶上你,让我们差距不那么明显的时候,如果你还在等我。”
这些话在心底被套了一百几十个塑料袋,埋进泥土不见天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扭着一的股劲,松了。
她厌恶季英章对他颐指气使,乱发泄情绪,刘雨佳的事情爆发之后,她能迅速和季英章撇清关系,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打出生就承继了的自尊心在作怪。
季英章顾不得自己毫无褶皱的裤子,跪坐在白术身前,一切来的有些突然,他太高兴了。他拖起白术的手在掌心中摩挲。
激动的把手搭在白术脑后,轻微的颤抖,他想把白术拨进自己的怀抱,又担心看不见她的眼睛。
“不是你等我,是我永远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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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到了暑假。
暑假是书院最繁忙的时候,虽然中断了一个月的活动,前期活动叠加的效应还在,陆续有艺术家过来商量团体展和个展的事宜,这里和正经展厅不一样,别有一番滋味。其中还做成了好几笔艺术品交易。
业务上变化最大的还有学员结构的变化,【华涛书画】成立十年期间,基本上都是以青少年书画培训为主,自从六月份起,成教在书院中的比例占了接近三成,开了四个业余兴趣班。包括书法,国画和水粉。
成了【华涛书画】收入的一大块。
这是好的现象。
“白老师!”一声稚嫩的呼唤打断了白术的工作,她放下手中的账本抬头看向门口,小林念委屈巴巴的靠着门框,小脚踩在过门石上一前一后的荡悠着,花裙子随风摇摆。
白术走了出来,把小林念牵进屋子,给她拿了很多好吃的摆在沙发上。
小女孩并不高兴。
“怎么了?见着吃的都不开心了,别的小朋友可都在楼下上课呢。”白术刮了刮林念的脸蛋。
林念噘着嘴,扯着白术的手不撒开。
“白老师你能不能送我回家?一会又是我爷爷来接我,我不喜欢和他一起回家啊。”
说起来,白术觉得自己真的很久没看见林鹤来接孩子了。上次梅时礼那件事过后,林鹤碰巧来学校拿林念掉落的杯子,送自己回家,以后再也没见过了。
“为什么不喜欢爷爷呢?”
小女孩跳下沙发,模仿爷爷抽烟的样子,怒气冲冲的说:“哼!他就是这样的,拉着我的手抽烟,我告诉奶奶都没有用,他还是偷偷抽烟,臭死了!我小叔就不抽烟啊。”
“啊……”白术做惊讶状,捂着自己的嘴睁大眼睛:“好过分哦,那我们报警吧。好吗?”
林念想想,小小的脑袋搭在沙发扶手上,愁眉苦脸的挣扎着,亲情与良知在体内疯狂碰撞。
良久,松了气。“算了,还是给爷爷一个机会好了。”
白术笑着塞给林念一颗糖,自己拿过水果刀给小孩削苹果吃,她一边削一边问,薄如蝉翼的果皮连续坠落在桌上的卫生纸巾里。
“你小叔最近很忙吗?”
林念嘴中的糖果在胖乎乎的脸蛋里来回翻滚。
“他没上班啊,每天在家睡觉。”
“……”一个医生在家每天睡觉?!
把林念送进教室,白术站在窗边往马路上看去,周末的小街小巷比平时还要冷清,她握着手机,不知道是否应该问问林鹤怎么回事,自己不知道还好,可是直到了他现在不寻常的生活道理,不问问始终心里过意不去。
她拿起桌边的手机,给林鹤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了林鹤的声音。
“白老师。”几声轻咳后,还带着疲惫。
白术坐回到桌边,手上攥着刚才记账是用的签字笔。
“林医生,你是不是病了啊?”
“没有,”对方一下子否认了,紧接着反问。“怎么这么问?”
“我刚听林念说,你在家……”白术咬了咬下唇,她竟然忘了组织语言的重要性。
白术说到一半,词穷。话被林鹤打断了。
“白老师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出来我和你说点事情。”
白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点多钟,时间还很充足。自从接任华涛书画的校长之后,她很少参与教学活动,时间还是相对自由的。
“好。”
二人约在离书院不远的咖啡厅见面,白术提前五分钟到的时候,林鹤已经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发上了。
白术挺震惊的,一个月没见,远远看去林鹤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没有西装革履的精英装备,穿着居家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配着拖鞋,软塌塌的偎在沙发里,毫无精神情绪低落。唯一不变的是鼻梁上的眼镜。
“林医生?”
白术走到近前,轻轻唤了他一声。
林鹤的反应迟钝了很多,听见白术的声音时,一时间忘了约的还有人,目光停滞在马路的车流中没有收回来。
等着他怔怔收回神思的时候,白术有些不知所措。
“啊……白老师,座,我随便给你点了杯果汁,也不知道……”
白术拘谨的坐在林鹤对面,她和林鹤认识很久了,可每一次见面的感觉都是这样,她觉得两人似乎不适合见面,夹杂着生涩。她握着凉冰冰的果汁,在这个季节这种温度特别友好。
“都可以,挺好的。”
林鹤眼底没有笑意,带着紧张的情绪。他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杯中棕褐色的美式泛起阵阵涟漪,以杯中心为原点,快速的向四周扩散。他眼睛时不时看向白术,最后定住了。
“开门见山吧,医院出了点事,我不想在国内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美国,我会带上我父母和林念一起去,安顿好了我们结婚。”林鹤的声音冷冷的,机械化严重。
白术觉得自己的手粘在果汁杯上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林鹤,她和林鹤的关系一直游弋在学生家长和朋友之间,连相熟的朋友都算不上。
“我知道挺唐突的,但是我能给你安全感,我自认为条件还行,我对家庭也会负责任……”林鹤像背书一样。很平静的讲述着他对以后生活的规划,买什么样的房子,在哪个城市居住,周围的环境是怎么样的,就连白术在美国以后的事业,他也做了规划,希望白术在异国他乡继续弘扬祖国文化。
“林医生。”
林鹤的话语被白术打断,白术看着他时,眼中充满了关切的光。
“林医生,医院出了什么事?”
林鹤回以微笑。
“很平常,医闹。具体的事儿我不想提了,就是医闹。”
医闹?!白术倒吸一口凉气,她看过不少关于医闹的社会新闻,因为患者对医院处置的结果不满,出现的一种特殊群体,有的是病人家属,有的是专业团队,她紧张的在林鹤身上看着,寻找被医闹过后的痕迹。。
“你受伤了吗?”
林鹤苦涩的摇摇头,他抬起右手,用食指敲敲自己的脑袋,疲惫的看看白术,眼神中。
“我真的累了,心灵受伤了。原来很多事情是可以按闹分配的。”他一耸肩,瞬间萎靡下去。“我本来就有美国几家大医院的offer,还是走吧。”
三个星期前,林鹤上班,停好车准备进住院部,被两三个大汉拦在门前,不让进去,后来又来了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倒地便哭,痛斥儿子接受了林鹤的脑部手术之后,整个人痴痴傻傻的。认为这就是手术的后遗症,要林鹤负责,医院赔偿。
林鹤在保安的保护下还是进了住院部,可是当天就被告知,一台手术的患者因为看见楼下的事件,拒绝林鹤为他女儿手术。
这个事情每天反复上演,持续了快两个星期,严重影响他的工作和医院正常运作。报警,协商都没有用,林鹤已经身心俱疲,在一个星期前请假,结结实实的在床上睡了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