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就在白术临锁门的那一瞬间，林鹤把书画学校的仿古木门用手掌抵住了，白术怔在原地，扶在门闩上的手一顿。
林鹤嘴角微微薄了一下，隔着一条门缝，他总觉得这道门关上了，自己就没有勇气再进来。
“白老师，我想和你交往，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男人温柔的声音胜过和煦春风，在寒风刺骨的夜不啻于任何一个避风港。
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气顺着门缝，被寒风带入白术身边对于季英章她是一口回绝的，但是对于林鹤……她总是小心翼翼。
过于直白不是件好事，林鹤见白术踟蹰，觉得今天实在有些冒失。
“你先不用回复我，时间还长，你考虑考虑。”
林鹤勾起嘴角，说了一声再见，转身向他的车走去。
回屋的一路上，短短的百十来米白术像是走了很久，时间还长吗？她深深的恐惧着，如果时间还长，那么一切都可以慢慢的想，可是万一哪天那道强光又出现了，自己将在这个世界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想去真实的触碰这个世界，可是我没有勇气。
第二天一早去公司，季英章就看见前台三个小姑娘裹在一起嘻嘻哈哈。
白术这两天又没有去湖边的那套房子里给他做饭，打电话又打不通，看着员工如此散漫自然要把不良情绪倾囊相送。
季英章长得好，平时虽然挺严厉的，但是该放松的时候他又是另外一副样子，特别玩的开。所以小姑娘们经常对他资本家的本质产生误会。
看着他走过来，还保持着一脸的笑。
“季总早。”
季英章走过去，从前台的桌面上抽出来她们在看的ipad。
“这什么？上班时间不知道吗？”
其中最小的一个小丫头，今年刚刚毕业，头铁。
“季总，还有五分钟呢，还没到九点，”
季英章被噎了，嘴上还想继续行使他的总裁风范，眼睛却移位了，他盯着ipad上的视频，神情越发凝重，直接把不知道是谁的平板拿回了办公室，其中一个小前台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我微信！□□都挂着呢！还有……还有……”她急得直跺脚，有些惊恐的看着其余的两个。
视频的标题很具有煽动性。【美女老师：正统？猎奇？】
然而视频的内容和这个标题几乎毫无关系，全程都是白术像看弱智一样，看着现在在书画领域大火的南山客用各种工具作画，除了毛笔。
视频里的南山客，四十多岁，是个顶级地中海，头顶和后脑勺的头发基本就没了，只有脖颈附近还有些许毛发，飘逸的比“火云邪神”还要邪。
他穿着一身的中式立领，手上拿个最大号的医用注射器，嘴里发出奇怪的嚎叫。一边叫一边往宣纸上滋墨水。主持人在一边起哄架秧子，带着一群看客们叫好。
这时，摄像头对准了白术，她穿着一身浅灰素色的旗袍，整个人看着和视频里其他人格格不入。
主持人的话筒也凑了上去。
“这是华涛书画的白老师，华涛书画大家都知道，是江州规模数一数二的书画学校，尤其是校长许华涛先生，退休前是江州大学的教授咱们就不必再说了，许教授还是中国书画家协会的常务理事。可见华涛书画在中国书画界的地位了。这次我们很有幸的请到了华涛书画许教授十分青睐的一位青年教师，白老师。同时也是许华涛的关门弟子。”
白术微微颔首，有礼有节。
“白老师对于南山客先生的画作，有何评价？”
主持人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只有碰撞才有流量。
白术的目光落在美女们捧着的巨型画作上，缭乱，无序，意境更是无从下嘴。
在主持人的要求下，美女们又展示了他用抹布画的，用胳膊画的，用指甲画的，白术心想，如果他的头发够多，她还可以用头发画。
矗立良久，她认真的看过每一幅画，抛给了主持人一个尴尬的微笑。
“那么，白老师觉得这副作品在华涛书院里，大概是什么位置的作品？”
“傻逼！”季英章对主持人如此评价，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干涸的嘴唇上，牙齿轻咬着烟头。
白术微微薄了一下嘴唇，答：“学校里的学生，小孩子居多。信手涂鸦的也有，实在不好评判。”
季英章哑然失笑，抽出打火机给烟点上了，缓缓升腾起来的烟雾在他眼前绕着。小白这个人真是蔫儿坏。明明说的一本正经，怎么就这么可乐呢？
南山客捋了捋没几根的鬓边发，露出了不屑的微笑，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湿毛巾开始擦手，主持人的针尖继续锋芒起来，穷追不舍。
“白老师今天为我们网友们带来了什么呢？让我们也好比较一番。所有的艺术不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总归是要让人品头论足一番的。”
“寒鸦。”
白术站在事先准备好的桌案附近。研墨蘸笔，起手抬眼，季英章觉得自己三魂不见七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落在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之上。完全没注意到她笔下画的是什么。
主持人把南山客请过来，评判着白术的画。
“匠人，毫无灵魂。如果我国的传统艺术全部绑缚在一群没有创造力的人身上，不是可悲的吗？”
季英章眼前的屏幕几乎要被弹幕淹没了，有的赞有的踩，跟着起哄的人也不少。
白术淡淡的说了一句：“您会用毛笔吗？”
整个弹幕上全是666666666，哈哈哈哈哈哈，牛逼！
季英章懵了，他赶紧把弹幕关了，准备回头又去看了一遍白术说话时的样子，却发现是直播。
“万物皆可作画，为何要困在作画工具这个小节之内，这就是糟粕，网友们！这就是糟粕啊！”
本就可怜的头发在气愤的神情中越发躁动，随着抖动在飘摇着，欲坠着。
这是屏幕上的主持人被导播叫到一边，交耳之间说着些什么，季英章的嘴角却浮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主持人的嘴巴微张，紧接着拿涂码了红指甲的手指挡住血盆大口，眼睛瞪的活像美国大提子，看着镜头发出激动一声。
“网友们！不知道大家认真看弹幕了没？刚才有个名字是小蜜蜜爱总裁的网友提出要以十万的价格买下白老师的‘寒鸦’！十万啊！”
主持人颤抖着双手，从导播手中拿过自己的手机进一步确认，随后把手机直播的屏幕展示在摄像头前。
艹！这他么什么名字，小蜜蜜爱总裁？季英章觉得自己脑仁有些疼。
此时的弹幕更多了，整个直播间一下子涌进来了十几万人，差点没瘫痪。
——“这……不会是托吧？”
——“她的笔法很醇熟，相当灵动。我央美毕业的学国画二十多年，简直膜拜。”
——“顺带说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国粹，邪神是什么鬼？”
——“艺术创作本来就应该不拘一格啊。”
——“顺带说一句，白老师的字比画更好。”
季英章觉得所有人都在夸自己似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岁孩子才有的，带着羞涩的满足感。
这一场网红和正统间的比赛，以季英章的十万块钱结束了战斗。
许华涛也全程观看了这一场直播，本来以为是一场简单的书画切磋，老人家实在没料到现在的互联网竟然是个鬼怪横行的修罗场，捏着一把汗才看完了直播，直到最后收场，他才收下了一口气。
这场直播受众本就是小众，结果在的机构运作下，借着猎奇的标题出了圈，当天两个多小时的直播竟然涌入了小一百万人。机构赚足了眼球和流量，南山客又收获一波粉丝，眼看着成了500万量级的大v，看着最大的赢家是白术和华涛书画，其实获利最小。
白术说什么也不肯要这十万块钱，于是把钱捐给了学校。因为这场直播她是稀里糊涂上的，也是稀里糊涂下的。全程就是画了一幅画。对于出名她没有认知，但是她非常感谢许华涛校长给她这个机会，不！给她能重拿毛笔的机会。
“那这样吧，”许校长为难的托了一下老花镜。“学校运营的费用充足，你呢，我拿这个钱给你在学校附近租个像样的房子。你看你一个姑娘家的，总是住在学校里不太安全，毕竟这里太大了。你不怕吗？”
好巧不巧，许华涛让人给白术租的房子就在林鹤父母的小区里，这也是白术搬家时碰见了正从幼儿园放学的林念才发现的。
林念以为白术是来找自己玩的，激动的甩开爷爷的手，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小书包，一颗手榴弹似的扑进了白术怀里。
“白老师！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白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身后的搬家师傅跟了上来。
“姑娘，是这一栋吗？”
白术见师傅们的车堵在小孩们放学的路上，赶紧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把钥匙，这是许华涛交给她的，上面有单元号门牌号。
“三栋一单元。902”
小姑娘明白了，原来老师在搬家，更高兴了，拉着白术的手给她指路。
“白老师三栋在那边！我家住在六栋呀！”
这是孩子的爷爷噗嗤噗嗤的跑了过来，小孙女儿一下子蹿没了，吓的老头浑身冒冷汗，刚追过拐角就看见小林念抱着书画学校的白老师撒娇，老心脏才稍微的安生了一会儿。
“哎呀，白老师你搬家吗？我们家就住在这呢，真是太巧了。”
“是啊，”白术脸红了，这意味着以后和林鹤见面的机会会增加，而她还没有给林鹤回信。
“小念过来！不要耽误老师正事儿了，”爷爷把小林念抱了起来，要不然这小丫头一直缠着白术不肯撒手。
“那个白老师啊，忙完了到我们家吃饭啊！”林念爷爷盛情邀请，一点也看不出敷衍的意思。
白术跟着小货车一直朝着三栋方向走着，回头摆了摆手：“真的不用麻烦，林念爷爷，我晚上还有事，真的。”
“那好吧没以后有的是机会。”
爷爷抱着林念，小丫头一直回头和白术道别，笑的开心极了，像春风中摇曳的小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