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请你不要为我停留
当我看到门前树梢开始挂上零落的白霜时就知道,冬天要来了。
这天夜晚父亲匆匆赶回家,在进屋时脱下大衣,再簌簌抖落在上面的新雪。看得出他极力想跟我说些什么,但在跟我对视一段时间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爸爸,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我还是想要知道父亲在瞒着我些什么事。
像是做了一个巨大的挣扎后,父亲眉头紧锁地走了过来,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
“小遥我们要搬家了”我好像听见父亲这么说。
轰!好像有什么建筑在我脑海中一瞬间倒塌了。搬家?是指我会离开这里吗?为什么突然要搬家?及川和岩泉他们知道吗?
我脑中出现了许多疑问,可最后只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那我们要去哪?”
父亲叹了一口气,开始缓缓地说:“去东京。由于我的工作原因,我们要去东京定居了。”
“小遥,你一直有设计的天赋,我希望到了东京过后你可以在我的推荐下直接进入设计学院就读。提前一年进入学院可以使得你在之后的三年获得保送机会。”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是爸爸的错一直以来由于工作的原因冷落了你和彩音,就连搬家这种事也说的这么突然”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我都快听不见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怪他。我从小就知道父亲的工作很忙,但他始终在他力所能及的领域给予我和母亲关心与爱。使我一直很敬重他。
看得出来父亲想要我继承他的衣钵,把他投身了大半辈子的设计给传承下去。
我并不讨厌设计,甚至说的上很喜欢。除去排球这一爱好以外,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是我能找到自己存在意义的归宿。
但是
现在的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独来独往。我有了想要热爱的排球,有一群愿意跟我一同拼搏的朋友,我还有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及川和岩泉。我觉得维持现状就很好了,并不想发生什么改变。
“等到过完今年新年我们就走,去好好跟小彻和小一道个别吧”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看坐在一旁沉默的爸爸后补充道。
往年的这个时候由于正是寒假,又临近除夜。我总会跟及川和岩泉泡在一起。好比如共同采购三家的过年物资,一起对房间进行打扫,还有给家中院里都摆上松竹装饰之类的。
今年的我由于满怀心事,所以对各项项目都并不积极。看着在一旁打闹的及川和岩泉,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期间有好几次他们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都避而不谈。毕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不希望他们跟着我一起难过。
我就以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除夕夜。
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今年轮到我们一家成为东道主,而我家也就自然成了三家人共度除夕夜的地方。
电视上播着新一年的红白歌会,饭桌上是每年除夜都会有的菜。我一直很喜欢除夜,喜欢三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不管外面的风刮得多大,雪铺的多厚,家里都是舒服的,我们待在一起就是温暖的。
“小遥?小遥!”坐在我旁边的及川突然开始叫我,让我从回忆中剥离出来。
“嗯?怎么了?”我问道。
“小遥好卑鄙哦~今年明明轮到小遥做东道主却还吃那么慢,我和小岩已经忍不住去小遥的房间玩了!”及川看着我说。
对了,每年除夜的房间聚会是我们三个的必有项目。
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到不对,我赶紧按照及川说的把剩下的饭快速吃完,然后假装没有发生任何事地把他们邀请进我的房间。
“哇呼!是小遥的房间欸!”及川一进门就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的自觉,更是在看到我的床后直接扑上去,活像一只滑冰的企鹅。
岩泉则是环绕我的房间走了一圈,四处张望了一下,保持沉默。
“哦!对了!玩游戏!让及川大人想想今年要玩些什么呢~~”及川歪着脑袋装作很苦恼的样子,但是他提出建议的缓冲时间却反应出是蓄谋已久。
“小遥!你先去找几张纸和几支笔来!”及川坐在床上开始命令道。
由于正准备搬家的缘故,房间的东西都被我收拾的差不多了。最后只能在书桌的角落上勉强找到一张纸和一支笔。
“今年还是要像之前那样写愿望吗?”及川假装在思考地看了岩泉一眼。
“那样的话愿望就太多,变得难以实现了吧”岩泉回应。
“这~样~啊~”
“那我们今年的主题就是写下想知道的一个问题答案吧!”及川快速的说出方案。
我怎么感觉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像在唱双簧啊。
我把纸平均地分成四份,然后拿出其中三张。
“那我们写完之后再放在一起随机抽吧!”及川说。
我拿着笔,脑袋放空,然后手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写上“我到底是什么人”。后来反应过来的我愣了愣神,但还是遵从内心把纸条折起来放到面前
看着三个人的小纸条被及川移来移去,我忍不住说道:“笨蛋及川你再怎么摆纸条,它们的数量也不会改变的啦!”
及川朝我吐了吐舌头,然后直接帮我们分配好了纸条。
还可以这样玩?我心里想着,既然及川都有预谋地发配了纸条,那他大概率是知道每一张纸上对应的都是谁的问题了。
我没有拆穿他。一是觉得这样的小游戏无伤大雅,二是及川从小就没少在我和岩泉面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我打开纸条,然后看到了熟悉的字体“小遥在烦恼些什么?”是岩泉写的。
我一抬头就跟及川粉棕色的眼眸对视,他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直接对着我问:“是什么呢~?”
哦,原来这两个人是在这里蹲着我。我举手投降表示不想做第一个回答问题的人。
“那就我先。”及川摊开纸条,上面是我写的“我到底是什么人”。
“小遥是岩泉一和我及川彻最好的兄弟。”
“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伙伴”
“是我们之中最小的弟弟”
“是一个不服输的小鬼”
“是排球场上的守护神”
他深吸一口气补充上最后一句:“还是一个人偷偷藏着秘密的笨蛋。”
啊,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我看了一眼岩泉,示意让他第二个回答问题。
岩泉对着我摇摇头说:“这个问题我恐怕回答不了”。然后朝着我们打开他的纸条,是及川写下的几个大字“小遥为什么不开心?”
他们终归是要知道的。我在平静下自己的情绪后还是把一切告诉了他们。
在交代完事情原委后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岩泉看起来比较淡定,我觉得他可能在见到我空旷的房间后就已经有了猜想。
及川在床上由原本趴下的“大”字形,逐渐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果然这种伤心的事情还是不该在除夕夜这样的日子讲吧,哈哈。”我摸着后脑勺说道,尽力想打破这片死寂。
“所以小遥就打算一直不告诉我们,最后自己偷偷走掉吗。”及川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
我想辩解些什么,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明明我们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一起待在一起制造回忆,小遥为什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嘛”及川越说越小声。
“这让及川大人都怎么完成小遥的新年愿望啊!”
记忆突然就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我一直都记得及川的愿望是当上世界第一二传,却在陪他追梦的路上渐渐忘了自己的愿望。
“我们三个永远不要分开,这难道不是小遥写下过的心愿吗!”及川的情绪开始激动。
岩泉走上前去拍拍及川的后背,示意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我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哪里错了。自打知道消息以来我都藏着掖着,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可是对于这一件事,及川和岩泉又何尝不是难受的。隐瞒不是解决的办法,只有把内心的想法都讲出来,才能使得隐瞒者和被瞒者都得到解脱。
“笨蛋及川,谁说我们要分开了。”我走到及川面前叉着腰说。
“难道不是你说的吗,要抓住让才能开花结果的机会。”我顿了顿。
“虽然我还是很热爱排球,但是你可别忘了,我从小就立志要当一个设计师呢!”“现在的我在设计的学习上能力有限,只能追求于更高的学府就像你不断追求更高的境界那样。”
“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学习,去寻找让我的才能开花结果的机会去了。”
所以及川啊,不要为了我,不要为了任何事物停留。我想要看着你一直往前走,看你无畏艰难险阻,看你无惧百折风霜。“所以请你”
“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我。”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少年一起挤坐在床上,你一言我一句地从夜晚聊到天亮,做到了真正的守岁。
直到天边破晓,我们一起走到阳台边上眺望照亮大地的第一缕晨光。
“我们并没有分开。现在没有,以后也一样。”
除夕夜过后我们抓紧最后的时间,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把来不及做的事都通通补上。
早上还在神社参拜,下午就在后花院子里打年糕,晚上还一起裹着被子打牌,在每局输掉的人脸上画王八(这个环节在岩泉被及川一连画了五个王八后以一顿岩泉结束)
尽管我们都想拼命抓住时间,可离别的日子并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不舍而迟来。
及川和岩泉两家人帮我们把最后所需的物品一同抬上搬家车,然后我们一同步行走向告别的车站口。
“小遥你要把自己的行李箱拿好了,到了新家记得把丢三落四的习惯改改。”岩泉递过帮我拿了一路的行李箱还不忘嘱托道。
“如果刚到那边东西吃不惯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去给你寄你平时最爱吃的那家水羊羹。”也许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一向寡言的岩泉也说了较多的话。
“咦?小岩你是小遥的妈妈吗?”破坏气氛还得是你啊及川彻。
不出所料他被岩泉来了一下暴扣。
他捂着脑袋一边嘟囔着“小岩好凶”,一边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排球。
“这个是我五岁时得到的生日礼物,现在郑重地交给小遥保管,希望小遥不要一到新的地方就把及川大人给忘了!”及川把排球塞到我的手里。
这个排球看上去充满练习过的痕迹,可表面却没有任何明显的污渍,足以表明其主人对它的细心护理和重视。
我抬起头想感谢及川这个有心的礼物,却发现他端着手把头扭到一边,哼哧哼哧地假装在那哼小曲儿。得了,他还害羞上了。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冲向他们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我回来。”我这么对他们说。
列车站的铃声响起,机械的女音从广播中催促着我们尽快登车。于是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排球走上了列车。然后在找到位置后对着窗外的及川和岩泉使劲挥动着手臂。
“再!见!”我用手握成一个喇叭状放在嘴边,虽然只是嘴型在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好像可以因为这种方法而将这句话传出去很远很远
在轰隆隆的鸣笛声中列车发动了,我看着及川和岩泉的身子越来越小,从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后再到完全看不见。
在确认我们不可能看到彼此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这一瞬间我撕破了我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打碎了最后几天待在一起时强装镇定的自己。
但在宣泄完情绪后的我停住了眼泪,整顿好自己,还是要去面对新的生活。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啊,请你不要为我停留,去追求你自己的梦想,正如我一直相信的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