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拜大人”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李寒天吓了一个激灵，丢下手中的纸张，赶忙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同时向其他人比划手势示意他们在车上坐好不要轻举妄动。
“欢迎光临！”一盏路灯下的阴影探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发出稚嫩的女声。
不等李寒天开口，身影又用沧桑的女声发出“恭喜发财”的声音。
李寒天向前探着身子，想要定睛看清阴影里到底是怎样一副状况，但那路灯下的阴影就像是蒙着一层阴翳，迫使李寒天不得不主动靠近才能看清。
“你们是什么人？”李寒天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靠去，另一边林贵单索性直接将车头调转一点，用车灯将李寒天的视野完全照亮。
“寒天你啊……”林贵单在车里轻轻抱怨了一句，“这么久还冒冒失失的……”
看到眼前被车灯照亮，李寒天也心领神会，向车内摆手示意。这下发出声音的东西也终于被揭开面纱，原来是一个躲在路灯后面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看身形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比李遇见看起来甚至还小一点。似乎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便从灯柱后爬了出来，同时也使得李寒天更能看清她的衣着相貌了。小女孩脸上白白净净，扎着两根有点俏皮的羊角辫，嘴巴抿着怯生生地不再敢讲话，奇怪的是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就算被刺眼的车灯照射也没有一点反应，像是失去了视觉。
小女孩趴在地上两只手攥紧身上的红粉碎花连衣裙，只有轻轻摆头的动作，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感知周围。
“小妹妹，只有你一个人吗？”李寒天试着提问。
小女孩的头还是轻轻摆动，但是似乎皱了皱眉，却还是一言不发。
“小妹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李寒天将声音放大了一点，同时伸出左手试探性地在女孩眼前晃了晃。
这次女孩像是用了很大力气用力动了动脖子，却做出了极小幅度的点头动作，同时李寒天也确认了她确实没有视力。
“刚刚是你在说话吗？”李寒天继续问。
女孩仍是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李寒天又确认了一遍，见女孩还是轻轻点头，便继续追问，“那你妈妈呢？刚刚那个是你妈妈吗？我好像听到了你妈妈的声音。”
女孩听到这话用力摇头，脸几乎都快憋红了，但是李寒天实在不能理解这摇头对应问题的哪种回答，于是先放下这个问题询问别的，“你能站起来吗小妹妹？你怎么了？”
女孩听到这个提问，又向李寒天爬近了一点，由趴着的姿势换成坐姿，将双腿摆在面前，拉开连衣裙的一角向李寒天展示。
女孩没有双脚，膝盖下面是两条白净光洁的小腿，但只有半截，像是被直接切断的样子，在灯光的照射下十分刺眼。
看到女孩这副样子，李寒天不禁心软了几分，“要我帮你吗，这是怎么弄得啊？”
林贵单在车里捏了把汗，心说你小子怎么不长点心啊，回头对后座的李遇见说，“一会我可能下车帮你爸去，你给我坐好昂，别乱动。”
“你爸你爸！”李遇见跟着李寒天的这段时间李寒天一直让他叫哥，倒是林贵单他们有时候会让李遇见叫他爸，所以李遇见对林贵单的指教有点不满，“那是我大哥！”
“行行行！总之你给我坐好！别给你爸惹麻烦！”
“……”
车外这边，在李寒天问完之后，正小心挪动步子靠近女孩的时候，女孩紧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几乎快要哭出来，终于再次张口说话。
“欢迎光临！”
正是那稚嫩的声音，就是她！李寒天心中确认。
“恭喜发财！”苍老的带有几分沙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而声音的来源却是女孩的身后。在昏暗的环境下根本判断不出来声音位置的细小区别，但在车灯的照耀下，以及李寒天足够近的距离的情况下，这种伪装无所遁从。
李寒天停下靠近的脚步还往后撤了半步，收起脸上的担心与温柔，冰冷地提问，“你到底是谁？”
女孩依旧紧皱眉头咬紧牙关，晶莹的泪珠攒在眼角，伴随着轻轻摆头泪珠滑下白嫩的脸庞，留下脂粉被冲淡的痕迹。
“天下太平！”女孩又吐出几个字。
随即苍老的女声又在女孩背后响起，“一见生财！”
“不见地来不见天。”女孩唱。
“只见金银摆中间。”苍老声音说。
“生来没有爹娘伴。”女孩唱。
“但有前生万贯钱。”苍老声音说。
“一生南北东西转。”女孩唱。
“福禄享乐是无边。”苍老声音说。
“隐入沧桑寻不见。”女孩唱。
“滴水入海——我去寻欢！”苍老声音说。
“拜大人！拜大人！”两声音同时响起。
“天为被来地为床。”女孩继续自己唱。
“万般锦绣家中藏。”苍老女声继续说。
“餐风饮露走四方。”
“我把金银口袋装。”
“再见亲朋梦归乡。”
“上下关照黄白光。”
“此生难有再安康。”
“孔方之内——见真章！”
“拜大人！拜大人！”两声音再次同时响起。
“天残地缺难成佛。”
“人生就要没奈何。”
“形单影只难着落。”
“金银助我见神傩。”
“人世于我多折磨。”
“流水向我真欢乐。”
“如有来生定藏躲。”
“还要把你——来推磨！”
两个声音终于到此为止，女孩匍匐在地上低着头，向李寒天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像是在索要什么东西。
女孩和身后的声音一唱一和，这一段唱词将李寒天等人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也让李寒天更加好奇女孩身后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寒天又向后退了两步，试着绕到女孩的身后一探究竟，但是女孩又拖动着身体转向李寒天，似乎是在刻意隐藏自己背后的东西。
“你身后是谁？”李寒天问，“你不要动了！”
女孩低着头却还是不收回伸出的右手，小小的身体在轻轻抖动，喉咙间发出细微的抽咽声。
“你抬起头来！我不会伤害你！”李寒天将两只胳膊架开，展开手掌做出安抚对方的姿态。
女孩听话地用力将头抬起，清秀的五官却攥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地爬满双颊。
李寒天看到女孩这副样子，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继续迈开步子，想要一探女孩背后的庐山真面目。
“那个躲在背后的东西，滚出来！”李寒天试着恐吓那个苍老的声音。
而回应李寒天的则是一声模糊的叽里咕噜声，那个东西似乎也想表达什么。
女孩望向李寒天的位置，表情十分痛苦，又伸出左手向李寒天招呼，但只晃动了两下，便改为挥动，似乎是让李寒天离开。
“小妹妹，你不要动！我会帮你！”李寒天将女孩的动作看在眼里，明白了她似乎受背后力量的胁迫。
“欢迎光临！”女孩只顾挥动着手臂示意李寒天离开，主动却痛苦地再次开始唱词。
“恭喜发财！”这次苍老的女声语气中明显多了愠怒，像是对这件事有极大的不满。
“天下太平！”
“一见生财！”沙哑的声音几乎是嘶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李寒天没有注意到，脚下铺天盖地的纸片在微微抖动。
“不要说了！”林贵单在车内直接一脚油门，向前开出一点距离然后猛地掉头，用车灯将女孩的背部完全照亮。
这次女孩背后的真相终于被戳破，林贵单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遇见，闭眼。”
原来白净漂亮的女孩后脑的位置，是一个肥胖衰老的中年女人的五官，这些生长潦草的眼睛鼻子因为肥胖而向外膨胀，同时又因为生长空间的狭窄相互拥挤着对方。这张怪脸被灯光完全照亮的时候，嘴中终于不再是附和女孩的唱词，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啊……这……这个死小孩……”怪脸口吐人言，也不再隐藏自己，将女孩转向身后，自己面向众人，“狗东西……只要不说话……老子就能得手了……全他妈……被你个死杂种坏了事……早知道就该把你……把你的狗嘴也缝上……把你这个贱种药成哑巴！”
怪脸身后的女孩仍是止不住地哭泣，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对不起”、“爸爸妈妈”的词语。
“看你这个样子，是没法继续交流了啊。”李寒天收起对女孩关切的表情，从口袋中拿出匕首应对。
“坐好。”林贵单拍了一下李遇见的肩膀，拿起背包也走下车。
“你们又不带我玩！”李遇见气鼓鼓地拍了一下车窗，抱着胳膊在后座自己生闷气。
金俊汉和张典也走下了车，带着之前在大厦搜罗的装备。
怪脸拖动着身体，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爬上一个电线杆，用残缺的双腿抱住杆体，伸开双臂，大声嘶吼，“全都变成老子的荣华富贵吧！”
地上的纸片伴随着疯女人的嚎叫无风自飞，瞬间充满李寒天一行人的周围，这时候李寒天终于注意到，这一张张纸片上面，赫然印着“寻人启事”的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