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输赢终有果（五）
整个滑雪场被白雪笼罩，伴着肆意的狂风，侵袭每个角落。
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内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便是滑雪板从雪道上快速划过的声音。
两道声音来自两个不同的人，节奏紧凑，你追我赶，谁也不让着谁。
林旭东冲上坡再快速下坡，全程不曾回头半分，他的视线永远直视正前方。
范明远亦是如此，只是他的正前方，是林旭东。追着林旭东的背影向前，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棕色标识就在前方，林旭东顺着标识的方向快速调整，范明远紧随后。
又是一个下坡，林旭东压着坡的弯道线路下滑，范明远没有办法借扫势加速。
两人之间还是有距离的，林旭东在做的就是保持这个距离甚至是拉开距离。
林旭东和范明远射击的成绩都是全中，也就意味着两人都没有罚时，他们差的就是间隔的三十秒出发时间，这三十秒出发的间距就是现在他们相差的间距，或多或少。
只有在超越终点线停止计时的那刻，才能知晓最终成绩。
盛雪在终点凝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是接近结束，越是忐忑。
柏巧冻得瑟瑟发抖，两手原本抱着盛雪的胳膊，现在也已经缩进口袋里。
她们两人跟其他运动员有些距离，算是离终点线最远的位置。
柏巧不停地跺脚，盼着比赛早点结束，她想回食堂，食堂暖和，还有一堆人在狂欢，比这冷清肃穆场合适合她，要不是念着一个结果，她早就走了。
“盛雪，”柏巧往盛雪身上凑，“林旭东以前是不是很厉害的冬季两项运动员？”
现在看来，林旭东能在兴趣比赛里反超不是偶然也不是侥幸，是实力。
最让柏巧惊讶的是，林旭东跟范明远同场比赛，气势完全不输范明远，甚至能一直稳到最后一圈还拉开被压紧的差距，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肯定是吧，”柏巧不用盛雪回答，单是看盛雪的眼睛就知道，提现林旭东，盛雪的眼神就有不一样的波动，“我现在才明白，张高轩喊他老师是因为什么，还有于霜他们，哪一个见他基本都会喊一声哥。”
“嗯。”盛雪轻声应着。
一声老师，一声哥，都是他们对林旭东由心的尊敬，他值得。
严自等得着急，在原地打转，时不时就往赛道前去，想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但很快就会被邵俊力拉回来，赛道不允许非比赛选手乱闯，容易影响选手发挥。
庄沿按住严自：“你给我老实一点。”
不是只有严自一个人紧张，所有人都紧张，严自这样只会搞得大家心更乱。
最后一圈赛段过半，很快就要结束了。
大家能看见林间穿梭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
林旭东在又一个下坡点不减速反增，他在做最后阶段的加速。
范明远自然也不会落下，始终紧跟林旭东，致力于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六年，这六年里范明远拼命的努力就是为了今天。
林旭东进队比范明远早，范明远进队时，林旭东已经是青年队的领头人，甚至在能参与的成年组比赛里他也能拿到很可观的成绩。
范明远入队以后把林旭东视为自己奋斗的目标，他们之间相差三岁，意味着相差三年的训练时间，可这三年里，林旭东的训练里远多于其他人。而在往后共处的岁月里，林旭东依然如此，他毅力惊人，同样的时间里他做的永远比别人多，甚至会用成倍的时间去训练。范明远逐渐看清他们之间的差距，可没等到他付出更多的努力向林旭东靠近，林旭东就离开了。
林旭东走了六年，而这六年里，范明远弥补上之前欠下的训练，就为跟林旭东比一比，更想让林旭东知道，自己有做到当初答应他的。
终点线在前，谁也不敢松懈。
范明远看着远处翘首以盼的众人，今天这场比赛，他等了那么久，所有人在知道比赛的那一刻不是支持他，而是质疑他。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需要奋勇向前，冲过终点线，他会得到他想要做的。
终点区一众人注视着离他们越来越的两个人，紧张到快要不能呼吸。
林旭东跟范明远身在赛场，可能感受不到那种视觉上的冲击，但终点区的每一个人都能直观地感受到。
范明远在极尽冲刺，他同林旭东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甚至可能要的反超。
“来了来了！”严自激动地大喊。
柏巧被严自带起情绪，抓住盛雪的胳膊，说道：“盛雪，林旭东好像要被超了。”
虽然她在比赛前不经思考地说范明远会赢，但是，在比赛的过程中，她渐渐希望林旭东能赢，尽管这种可能在此刻显得很渺茫。
“看见了。”盛雪看着林旭东逐渐清晰的身影，反倒放松下来。
即使被反超也没有关系，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全部，这就够了。
林旭东距离终点线二十米左右，范明远发起猛攻。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越来越近。
在林旭东即将跃线时，范明远已与林旭东持平。
一瞬间，两人同时过线，冲出终点线以外很长距离。
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林旭东领先范明远三十秒出发，两人同时跃线。
这场比赛毫无疑问是范明远赢了。
放松下来，林旭东和范明远皆跪卧在雪道上，刚结束一场比赛，体能上有太大的消耗，需要时间恢复休整。
其他人没有打扰，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林旭东起身，看向终点区。
不用特意寻找，视线直直落在匿于众人身后的盛雪身上。
盛雪想上前，脚步还没迈开，却有人先她一步。
刘佳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朝林旭东跑去，她左腿装了假肢，但也经不住她这么猛冲。
林旭东反应快，杵着滑雪杖向前，迎上刘佳时丢掉滑雪杖扶住她，这一次刘佳成功扑进林旭东的怀里。
“刘佳，你疯了吗？！”范明远怒气冲冲地瞪着刘佳，她总是这样，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刘佳睨一眼范明远，将他眼底的担心收入眼底。
林旭东敛眸，面色属实难看：“刘佳，没有下一次。”
林旭东伤过，而且也是腿，他知道受伤期间有多痛苦多煎熬，所以刘佳的心理，她越来越暴躁的脾气，林旭东都能理解接纳。
他知道她只是囿于这种困境没有走出来，他能给她包容，给她建议，但他无法苟同的是她对自己身体的不重视。
“抱歉，我只是激动了些，”刘佳会看脸色，知道林旭东生气了，立刻认错，“东哥，你别生我气。”
林旭东稳住刘佳的肩膀，没说话。
邵俊力很是自责，推着轮椅赶过来，怪他专注看比赛忽略了刘佳，之前她就表示过，是他没重视：“赶紧坐下吧。”
“推她回去。”林旭东开口说道。
刘佳想反驳，可在看到林旭东表情严肃后，她只能配合地乖乖坐好。
原本结束比赛，林旭东心情尚可，被这么一弄，他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范明远从板上下来，看一眼被邵俊力推回去的刘佳，再看一眼林旭东，想问的话卡在嘴边。
两人并排向前，走向终点线的人群。
他们避开刘佳那个插曲，对范明远说着恭喜，对林旭东表示敬意。
林旭东径直走向盛雪，柏巧眉头一挑，识相的让出位置。
盛雪迎上林旭东的视线。
林旭东先开口：“记得赛前答应我什么了？”
盛雪点头：“记得。”
他说有话要跟她说，她也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林旭东想对盛雪说，就今晚，约个地点和时间，或者等其他人离开就在这里也行。
还没开口，便被打断谈话。
“东哥。”范明远向他们走来。
林旭东转身，看见范明远眼中的激动和克制。
范明远赢得了比赛，他却忘了有所表示：“差点忘记了，恭喜。”
“谢谢，但我要的不是这个，”范明远脚步停顿，停在林旭东面前，他攥着拳头，直视林旭东的眼睛，开口道，“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吗？”
六年前，林旭东说要离开，范明远闹得厉害。
范明远为了让林旭东留下来，恳求的话也说了，赌气的话也说了，最后逼急了，他说要跟林旭东比一场。
只要范明远能赢林旭东，林旭东就留下。
林旭东答应了，他给了范明远希望，尽管那个时候谁都知道，范明远不可能赢林旭东。
范明远抱着赌的心态想要博一博，重新投身于训练之中，等到约定的那天，却发现林旭东离开了，在约定的前一晚，悄无声息。
这一场比赛，范明远等了六年。
六年前，林旭东知道自己会赢，所以毅然决然地离开。
六年后，林旭东知道自己会输，却毫不犹豫答应他的邀约。
现在，范明远希望林旭东能兑现当初的承诺。
“留下来，”范明远对着林旭东说，“你答应过我的。”
比赛前，于霜他们都很担心林旭东的身体情况，怕超负荷比会伤到他的腿，毕竟当初林旭东离开就是因为这个，教练说他伤得重，想要完全恢复会很难。
可这场比赛下来，他们明显发现林旭东比他们想象中要游刃有余，他像一支于暗中划破黑夜的利箭，让人防不胜防，他以此向他们证明，他没有逞强，他是真的可以。六年时间，足够让林旭东的腿恢复到最佳状态。
在范明远开口后，他们突然懂了。
林旭东的离开不是放弃，而是救赎，救赎他自己，给自己一线希望。
而现在，希望正在熊熊燃烧。
像范明远说的，林旭东绝不该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