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山川雪海间（四）
天气好起来了，运动员们重新投入训练，电视台的录制也恢复正常。
柏巧因为离的远，不得不赶早从家里开车赶来滑雪场，连早饭都没见有吃，只能打电话给盛雪，让盛雪帮忙从食堂带。
盛雪昨晚睡得不算很好，一直在做梦，满脑子都是林旭东约她看日出，所以今天很早就醒了。
接到柏巧电话的时她已经在食堂，帮柏巧带好早餐，卡点等在滑雪场门口。
柏巧从停车场出来往滑雪场走，看见盛雪便朝盛雪飞奔而来。
“喏，还有点热，你快吃吧，不然就要凉了。”盛雪把手里的早餐递过去。
柏巧恨不得人盛雪一个大大的吻，但被盛雪以要赶去冬季两项训练中心为由拒绝了，柏巧对着盛雪匆匆跑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也不知道这么急是赶着去见谁。
盛雪赶到冬季两项中心，瞥见林旭东的观赛区，她因为工作原因，没有闲聊的机会，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最后的收尾拍摄，是拍男子、女子组比赛式训练的视频，这意味着要跑全程，接下来的几天，一天一个项目，全部录完也就收工了。
第一天是短距离，女子组在上午，男子组在下午，分开录制。
因为是比赛式训练，所以需要将场地让出来，其他不参与比赛训练运动员全部离场，可以在观赛区观看比赛。
上午女子组比赛训练还要再进行分层，少年组、青年组以及成年组，依次按顺序进行。
在开始比赛前，女子组所有在靶场进行校枪，给够充足时间，等比赛开始后，青年组和成年组直接进入备战状态，只要少年组完成后，其余两组便依次接上。
主要是没更充裕的时间，不然会让他们按场次分开校枪。
盛雪检查好每个运动员身上安置的拍摄装备，确定无误后回到李导身边。
李导拿着寻呼机，摄像组准备得如何，摄像组那边给出到位信号，就开始第一场比赛式训练。
少年组就位。
开始。
航拍镜头从起点渐渐拉远，跟着第一名运动员出发，间隔三十秒后下一名运动员再出发，不同的机位能拍到不同的镜头。
盛雪看着镜头里多角度的画面，有些感慨，上一次比赛她没跟着李导，没看到别的角度，只是在赛道外傻等，感觉有点可惜。
林旭东跟范明远的比赛估计也不会公开，自然不可能录制。
那她岂不是没机会再看到？
盛雪转头看向李导，试探性地问道：“李导，上次的比赛视频有吗？”
李导睨她一眼，打趣道：“怎么，想回去重温一下自己的英姿。”
盛雪干笑，她也不能明说啊。
李导也不开玩笑了，直截了当地说：“有，回去给你。”
“谢谢李导！”
盛雪得到应允，往观赛区看。
离得远，看不见林旭东身影。
盛雪连轴转好几天，每天重复一样的工作内容，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以至于她停下来休息时才发现，她好像一天都没有看见林旭东了。
柏巧坐在盛雪的对面，抬手在盛雪面前晃：“想什么呢？快吃啊，吃完赶紧回去休息。”柏巧现在的世界里就只有吃了睡睡了吃，只想赶紧搞完工作，再申请几天假，她一定要不管昏天黑地睡它个三天三夜。
“你今天有在高级赛道看见谁吗？”盛雪旁敲侧击。
“谁啊？”柏巧压根没思考就问。
突然一阵沉默，柏巧才跟着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盛雪：“你该不会是问林旭东吧？”
“哎，”盛雪东张西望，瞪柏巧一眼，“你别那么大声！”
柏巧挑眉，故意压低声音，调戏盛雪：“哟，怕人听见啊？”
盛雪不想搭理柏巧，以沉默应对。
“我没看见他，我在高级赛道怎么可能看见他，”柏巧一天都在忙正事儿，别说林旭东没来高级赛道，就算是来了，她也不一定会注意到，“怎么，他难道不在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吗？”
柏巧觉得不科学，照理说盛雪在冬季两项训练中心，林旭东就应该出现在盛雪身边不是吗？
“不知道，我今天也很忙，没太注意。”
盛雪咬着筷子，回想今天一天，她跑前跑后，可能下意识觉得林旭东会站在她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所以她都没怎么去关注，等到工作结束后，她回过头却发现林旭东不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一坏习惯的，竟然会打从心里默认林旭东会跟着她。
也许是平时听于霜他们念叨多了，才让她有这样错误的潜意识。
柏巧吃饱喝足，放下碗筷，专心八卦。
“哎，于霜说前几天看到你们从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出来，那个时候场馆里面可是没人的哦。”
盛雪惊讶地看向柏巧，那天她跟林旭东从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出来被于霜看见了吗？
柏巧将盛雪的反应收入眼底，挑眉说道：“看来是真有这事儿，说吧，你跟他去干嘛了？据于霜说，那天还下着大雪呢，可能也就是刚停的样子，她出来看看场馆场地，没想到会看到你们。”
盛雪支支吾吾，不太想说，也不知要怎么说。
好几次想跟人诉说，她了知道柏巧是最佳倾诉对象，可她和林旭东的情况跟当初柏巧和宋清瀚是不一样的，她自己都没整明白，怕跟柏巧说会把她跟柏巧都整得更糊涂。
柏巧念叨着：“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当初我跟宋清瀚的事儿可是一个细节不落地全跟你分享了，连……唔！”柏巧瞪大眼睛看着盛雪。
盛雪隔着一张桌子，捂住柏巧的嘴，不让柏巧继续往下说。
盛雪又羞又恼，压着声音：“你跟宋清瀚的……那些事儿，我压根不想听！”是柏巧自己非要讲给她听的，她捂住耳朵都躲不开的那种。
柏巧眨巴着眼睛，看起来极其无辜。
盛雪警告柏巧：“你不许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到没有！”
柏巧点头。
盛雪蓦地松开手，柏巧大喘气，用一副“你伤害了我”的眼神看着盛雪。
“盛雪！”柏巧揉了揉自己的脸。
盛雪正好重新拿起筷子，柏巧一喊她，她就把筷子插进饭里。
柏巧看见，立马又蔫了，干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有霸总的一面。”
“嗯？”盛雪不解地看着柏巧。
柏巧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
录制还剩明天最后一天，最后一天比的是个人赛，男子组在下午。
于霜向节目组透露，范明远不会参加，问其原因，于霜含糊解释，只说不能多说。
盛雪心里清楚，范明远不参加男子个人赛，怕是为了全身心投入晚上跟林旭东的比赛，虽然林旭东多年未战，但范明远还是给予林旭东最大的尊重。
准备离开食堂时，盛雪拿出手机给林旭东发消息：你在哪儿？
林旭东没有立刻回复。
柏巧回头催促盛雪：“干什么呢？快点走啊。”
盛雪抬头，刚把手机收进口袋，就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有消息弹出来。
林[滑雪员]：打蜡房。
他在打蜡房做什么，不会今天没见到他，他又去打蜡房休息了吧？昨晚他又训练到很晚吗？
“我说你到底在干嘛呢？”柏巧走回来，往盛雪身边凑。
盛雪揿灭手机对柏巧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冬季两项训练中心。”
“啊，今天的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李导让你加班啊。”
盛雪没正面回答：“你快回去吧，不是很累吗，赶紧去休息。”
柏巧离开，盛雪站在原地愣了会儿。
她一结束工作就到食堂来了，都没有在这看见他，他会不会还没有吃晚饭？
盛雪这么想着，给林旭东发消息询问。
[雪花]：你吃过了吗？
林[滑雪员]：还没。
[雪花]：我过来找你，顺便给你带。
林[滑雪员]：好。
林旭东把手机揣回口袋，抬头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人，觉得有些头疼，他按着额角，说道：“要问什么快点问。”
要是盛雪过来看见打蜡房里站满了人，估计会不敢进来。
林旭东坐在长凳上，身子向后靠在墙上，姿势有些懒意，语气时带着催促。
于霜、邵俊力、罗子军等一行人，白天就一个个来找他说话，不表明来意，不进入正题，全在含糊其辞，聊些有的没的。
林旭东又不是傻子，看出他们有话要问，索性把人一次性召过来，免得麻烦。
张高轩缩在角落，透过罗子军和贾思成之间空隙看向林旭东。
刚才正准备进入主题，打蜡房里响起消息提示音，林旭东拿出机瞥了一眼，一开始还是无所谓的表情，但在看到屏幕以后，他全然无视他们，自顾自地回消息。
他猜，给老师发消息的人是盛雪姐。
“就……”于霜开口，斟酌着说辞。
“直说。”林旭东抬眸，视线一一扫过他们。
贾思成拉住于霜，示意她，他来问，于霜点头让他来，贾思成上前一步，问道：“东哥，你真答应跟明远比一场？”
在今天之前，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
早上范明远突然提出不参加明天的个人赛训练，众人问其原因，范明远也不说，也就是贾思成心细，问范明远是不是跟东哥有关，范明远默认，再一逼问，才老实交待。
林旭东很是无奈地看向他们：“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原因这个，这个对他们来说意义可不一样，跟范明远比赛，这可不是像上次趣味比赛一样闹着玩，范明远有多较真儿，林旭东又不是不知道。
“东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啊？”于霜奈不住性子，她就想知道个答案。
林旭东说：“有。”
于霜质问林旭东：“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你们现在不就知道了。”林旭东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他答应比赛就没想瞒着，但他也不能逢人就说他要跟范明远比一场吧，顺其自然就好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就像现在。
于霜见林旭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范明远说，林旭东晚上很会在冬季两项训练中心训练，只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范明远一开始也不知道，知道后就再也没有在晚上加练过，就怕自己一加练，林旭东的时间就得往后顺延。
林旭东是什么性格，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会用最好的状态跟范明远比，落下的这些年可以抛开不算，但从他答应的那刻起，他就会玩命练，这样他才觉得对得起对手也对得起自己。
晚上也不过就那么点时间，林旭东都拿去训练，白天还要跟着电视台到处跑，这么算下来，哪有什么休息可言。
罗子军叹气：“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白天的时候场地也可以给……”
“那是属于你们的时间。”白天是运动员们的训练时间，冬季两项训练中心也是给运动员们提供的专属训练场地，与他无关，没有人知道，他每晚训练，都觉得备受煎熬，他要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这些早已与他无关。
张高轩安静地站在角落，他们这些人里，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林旭东还会失眠。
他很难想象林旭东这段时间几乎无休，昼夜轮转，白天或许还轻松一些，但是晚上，在最需要休息的时候，他整个人长期处在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他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明明以前失眠就很痛快了，难受到要靠药物去调节。
林旭东受不了他们一个个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他逐渐感到焦躁：“问完了没。”
于霜还想再说话，被邵俊力拦住。
邵俊力对着林旭东说：“大家就是有些诧异，也都……很期待你们明天的比赛。”
林旭东对上邵俊力的视线，脸上露出浅浅地苦笑，像在说：不要期待。
打蜡房的门突然被敲响，所有人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门被推开，盛雪出现在门口。
“林旭东……”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
盛雪着实没有想到，推开门最先看见的不是林旭东，而是一帮人，她只能从小小的缝隙里隐约看见林旭东的脸。
盛雪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她理所应当地以为只有林旭东一个人在打蜡房。
邵俊力说道：“没有，我们正打算走。”
“嗯，我们正打算离开，”贾思成附和着，转头看向林旭东，“东哥，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盛雪看不真切，只能听见林旭东轻微地应了一声：“嗯。”
张高轩离盛雪最近，瞄到盛雪手中的打包盒，再想到不久前老师拿手机发消息，他对着盛雪说：“盛雪姐，我们走了，你……陪陪老师。”
盛雪一愣，面前的人依次走出打蜡房，空间腾出来，她终于能看见林旭东。
林旭东捏了捏眉心，发现她在看他，很快把手收回，他站起来走向她。
“抱歉，没跟你说他们在。”他原本以为可以在她到之前解决。
盛雪摇头表示没关系，他们在一起也是有事儿要谈，会聊的八成跟冬季两项有关，她看他一眼，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
林旭东把东西接过，说了声谢谢，再没动作。
盛雪看他盯着它发呆，好像有心事。
“你们谈的不愉快吗？”她问。
林旭东抬眸看她，邵俊力说的期待明天的比赛，在他脑海闪过。
“盛雪，”他看着盛雪问，“你期待明天的比赛吗？”
盛雪点头。
林旭东没说话。
屋外有风，吹动门，发出吱呀声。
盛雪凝视着他，关注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她又说：“我期待的是比赛场上的你，无论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