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山川雪海间（三）
盛雪的身体刚好，准备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偏逢大雪不断，节目组不得不暂停录制。
这几天的雪势很猛，起初还能训练，后来直接中止，连带着节目组的跟拍往后顺延，盛雪一时间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开心。
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好，结果又只能休息了。
李导发放通知的第一天，柏巧就收拾好行囊开车回家，还问盛雪要不要一起，盛雪拒绝了。
盛雪回家也是一个人，在滑雪场的宿舍也是一个人，还不如留在滑雪场，这样复工通知一下来，她也能第一时间的投入工作。
柏巧吐槽，说她发烧把脑子烧傻了，有休息不积极却想着复工。
盛雪很是无奈，她觉得自己已经休息很久了，再休息下去人才会傻。
柏巧放弃劝说盛雪跟她一起离开，自己一个人跑了。
很快，盛雪便“如愿”开始工作。
李导面上说给大家放假，实际上会议不停，趁着不用录制，疯狂给众人布置其他任务。
盛雪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跟柏巧抱怨还遭到柏巧的幸灾乐祸：“谁让你不跟我一起走呢。”
走掉的人李导差遣不了，当然就逮住他们那些留在滑雪场宿舍的人使劲儿使唤了。
盛雪认命，每天抱着电脑，从早到晚没停一下，不断地发邮件、回消息、开会。
她合理怀疑，李导这是把她请假期间没做的工作，一次性全给她补上了，让她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盛雪正在校对稿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突然响起语音电话，她匆匆瞥一眼，接通电话：“喂，李导，稿子我正在弄呢，马上就可以完成了，”手机那头没声音，“喂？李导？”
“盛雪，我不是李导。”
林旭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盛雪怔住，突然接到林旭东的电话，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拿下手机看一眼备注，上面显示得是：林[滑雪员]。
连日大雪不停，外面都是阴沉沉的，盛雪除了一日三餐就不再出门，而且因为最近工作量大，她三餐很不规律，去食堂的点基本没人，基本见不林旭东。
这么算下来，她已经好几天没跟林旭东联系了，上一次，还是那晚他回到宿舍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说他到了。
盛雪有点恍惚：“抱歉，我魔怔了。”最近满脑子不是工作就是李导，真真陷入一种被李导支配的恐惧。
林旭东说：“在忙工作？”几天没见着人，听说她几乎没出过门。
“嗯，李导给了一些新的任务，这几天都在忙，”盛雪主动解释，又顿了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林旭东没有立刻回复盛雪，间隔几秒，他才开口道：“雪停了。”
“真的吗？”盛雪很是兴奋地掀开被子，匆忙间连拖鞋都穿反了，她跑到窗口边拉开窗帘，看见阳光穿过云层照在苍茫白雪之上。
耳边是林旭东的声音，他问她：“想不想看日落。”
盛雪毫不犹豫地说：“要！”她没办法拒绝这个美妙的提议，更无法拒绝提出这个邀请的人。
通话结束。
盛雪冲到落地镜前打量自己，因为这几天一直待在房间，形象上无所顾及，她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这样可不行！
盛雪快速收拾好自己，换好衣服，把帽子口罩手套统统戴上，还想拿围巾，才发现过来，她把围巾给林旭东了。
出门前，盛雪把汇总好的工作总结发给李导，给李导发消息让她查收。
盛雪打开聊天框，满屏都是她发的消息。
[雪花]：李导，这是宣传语定稿您看下。
[雪花]：李导，关于剪辑的建议我已经写好了，一会儿就发给您。
盛雪感慨，她可真是热爱工作。
索性她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好了，不然就不能那么爽快地接受林旭东的邀请了。
盛雪边走边打字：李导，每天的工作总结已经汇总发您邮箱了，注意查收。
李导秒回：收到。
下一秒，盛雪看见工作群里李导发了一条全体成员的消息：停雪了，明天复工！
盛雪把手机塞进口袋，打开门，匆匆往下跑。
刚从楼梯拐角下来，就看见有个人背对着她站在屋檐下。
盛雪注视着那个背影，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林旭东，可她不敢确定：“林旭东？”
她看着那人转过身，柔声说道：“来了。”
还真是他。
不是约好在滑雪场见吗，他怎么在这儿，来这儿多久了？
盛雪朝林旭东走去：“不是约好在滑雪场见吗？”他怎么到这儿来了，等了很久吗？
“在哪儿都是等。”不如在离她近点儿的地方。
盛雪开始回想，自己从接到他的电话到出门，应该没有用很长时间吧。
林旭东突然目前一步，抬手向上，盛雪猛地回神，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呆滞地僵在原地，很快感觉脖子一暖。
“戴好。”林旭东把她的围巾还给她了。
盛雪眨巴着眼睛，感觉围巾缠得有些紧，她有些热，不敢跟林旭东对视，她会忍不住回想起分开的那个夜晚。
林旭东带着盛雪走，他往东她绝不往西，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问他一句，他们要去哪里看日落。
走着走着，盛雪发现，这是去冬季两项训练中心的方向。
“去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吗？”盛雪还以为林旭东要带她去高级赛道，像上次一样，坐缆车到是顶端。
林旭东侧头：“嗯。”
“那里可以看到吗？”盛雪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日落哪里不有看到，无非观赏位置不同看到的景象有差距罢了。
林旭东笑了笑，像在说，你去了就知道。
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场馆，盛雪几乎走过一个遍，实在想象不出哪个点适合观景。
她在这里见过最美的日落，是张高轩发的那条朋友圈，照片里不仅有美景，还有他和她。
可是，那条朋友圈被张高轩删掉了。
盛雪想到不该想的，心情突然下沉。
他当初说删掉两个字说得那么冷漠，现在却又邀请她看日落。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盛雪偷瞄林旭东的侧面，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不像之前那么阴郁。
“你最近睡得还好吗？”
“还不错。”这几天雪太大，他晚上没法训练，加上之前答应她的，他也有刻意调作息。
林旭东瞥盛雪一眼，最主要的是，他把近年来冬季两项的相关比赛找出来重看，他能清楚地找出盛雪解说的比赛，他把这些比赛全部保存下来，空闲的时候就听一听，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她离他很近。
盛雪觉得林旭东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应该是真的不错，她也为他高兴。
如果把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场馆看成一个圆，观赛区是这个圆上的一个点，打蜡和靶场都在这个圆里。
以观赛区为起点，林旭东带着盛雪绕过靶场，走向圆心，继而顺着连接观赛区的直径一直向前，经过最尾的雪道边际，到达这个圆上的另一个点。
雪道被线圈封起来，每隔一段距离还有隔板横在中间，是一条很长的封锁区。
就这么看，他们似乎应该到了尽头，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盛雪打量一圈周围，确实没有看见任何一个适合看日落的位置，她疑惑地看向林旭东：“在这儿看？”
“不是，”林旭东笑了笑，怎么可能在这儿，“等我一下。”
盛雪看着林旭东走向雪道外侧，她虽不知他想干什么，却也还是跟了上去。
林旭东停在封锁线边上，盛雪跟着他停下，她还是不解。
林旭东和盛雪站在围栏内侧，林旭东让盛雪站着别动，盛雪看着他将一块隔板移开一些距离，轻抬轻放，然后他从线的中间穿过去。
“过来，”林旭东站在线的另一头，对盛雪朝手，“小心一点儿，从中间过来。”
林旭东帮盛雪把最上方的线抬起，手顺势护在她头的上方，另一只手扶着她。
盛雪顺利过线，勉强站稳，回头一看，那排线像是一条界线，清楚地划界，线的内侧是冬季两项训练中心，线的外侧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我们这么做没问题吗？”盛雪扭头看向林旭东。
“放心，违规的事儿我不会带你干，”林旭东笑了，指着他们身后的方向对盛雪解释，“从这里过去，是滑雪场的一个赛道，我们现在的位置也属于滑雪场的范围，只是因为运动员来这儿集训，所以暂时做了一个范围圈。”
“平时这里有人来吗？”盛雪很是好奇。
“有，调皮的孩子喜欢探索赛道区域内的任何一个角落，很多人来过，只围起来后大家默认不能通行。”
盛雪如醍醐灌顶，虽然她平时到边缘次数比较少，但她好几次来都能听到细微的声音，现在想来应该是滑雪时的动静，有些人在滑雪时会呐喊，以此释放压力。
林旭东看一眼时间，对盛雪说道：“走吧，带你过去。”
这几天大雪，他们所走的每一处都是厚厚的松软的雪层，一脚下去，雪的位置差不多在盛雪小腿中间。
他们要从树林里穿到雪道上，看距离，似乎有点废劲儿。
林旭东走在前面，他慢速向前，步子也没有很大，让盛雪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会比直接走要轻松一点儿。
盛雪低着头，帽沿向下移，一不小遮住她的眼睛，她呀一声，连忙用手把帽子推起来。
林旭东在盛雪出声时停下来，回头看，只见她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好，又抬起戴着手套的手去弄帽子，弄了半天也没捏起帽子的一个角。他看不下去抬手帮她，倏然间看见她露出脸，脸上泛着被闷出来的红晕，视线游移间落在他身上，用那双氲着光的眼睛望向他。
帽子被盛雪推上去，林旭东的手猝不及防落在盛雪的脸颊上，眼睛之下，盛雪微微垂眸就能看得清晰的位置。
一时竟分不清是她的脸热还是他的手烫。
相比盛雪内心的慌乱，她表面还是能够做到镇定的，她出声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旭东因盛雪的问题想到网上流传的段子，有点什么，有点可爱，她刚刚那样子，是真的可爱，天然呆萌。
“没有，想帮你的，但你自己弄好了。”林旭东解释。
“哦。”盛雪轻声应着，还好她没有自作多情。
林旭东带着盛雪继续往前，这次他走得更慢了，时不时回头看她，在她需要的时候握住她的手，然后就再没松开过。
盛雪盯着他人紧握的手出神，明明隔着手套，为什么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滚烫的温度呢。
滑雪场这几日暂停营业，再加上连下大雪，被压过的雪道现下铺上一层全新的自然雪层，但好再要比林间的雪层薄上许多。
林旭东走上雪道，眼睛快速扫过两人紧握的手，犹豫两秒便松开了盛雪的手。
盛雪一直注视着两人的手，林旭东一松一，她立马收回视线，心底涌上一层失落，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去。
林旭东看着前方对盛雪说道：“这里有会比较好走，我们快一点儿？”
盛雪顺着他看的方向，能看见云层渐散，光束一道又一道地散落下来，还没看见完整的景象，她已经开始期待了：“嗯。”
在他们向前的过程中，盛雪能看见暗沉的云层慢慢消散，天光透亮，不像落日时分，更像破晓。
随着越走越上，盛雪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她能看见渐渐染红半边天，看见冒出头的一座座被雪覆盖的山顶，山与天之间白气缭绕，逐步向上飘荡直到散尽。
两人在顶端停下，林旭东指着远处让盛雪往那边看。
此时粉色的晚霞已经将整片天空染红，太阳往西下沉，移动的速度很慢，带着晚霞一道奔向连绵起伏的山川。霞光在雪山顶上散开，仿佛给雪山戴上一层轻薄的头纱，如果雪山是新娘，那她一定是盛雪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太阳逐渐掩于山体之后，霞光也随之一起渐渐远去。
盛雪沉浸在景色中，无言感慨，无论是在手机上或是展览上看见的美景，都不极亲眼所视的万分之一绚烂。
她突然感觉到肩上多了一双手，她的身子被轻轻转动，林旭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往那儿看。”
目光所及，是夕阳最后一点光与地近线相接，光与雪相融，两道独立的线逐渐合一。
“破晓时会更美。”
林旭东话音落下，盛雪便侧目看他，看见他的下颌线，看见他眼底的光，看见他垂下头，同她对视。
盛雪不禁问道：“你看过？”
“嗯。”
“什么时候？”
“睡在打蜡房被你看见那天。”
那天他练到凌晨，在他们来的口子处停下，像是得到指引般，不受控地就想去围栏的另一边瞧瞧。他知道那是通向滑雪赛道的路，本以为会是高级赛道，但走到一半他就发现不是，那是一条从高级赛道中段分出来的赛道。他直通往上走，天从暗色转而蒙上一层亮，继而天光乍现，看见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顿时觉得心里所有的负面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林旭东唤她一声：“盛雪。”
盛雪傻愣地应着：“嗯？”
山川雪海间，盛雪听到林旭东说：“下次带你来看，好不好？”
盛雪不受控地心跳加速，藏在手套之下的手指蜷缩起来，她凝着林旭东，看见他眼中映她的身影，很是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