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无巧不成书（四）
范明远有些懊恼自己当初多嘴，跟盛雪说这话的时候，他心态处理好，所以对盛雪多少有些敌意。那次盛雪采访他后，两人聊完，他的心态摆正，虽然平时他也不会主动跟盛雪搭话，但相处时也算自然。
此刻看着盛雪，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
盛雪给范明远时间，可范明远一直沉默着不主动开口，她不想等了：“你为什么说我的名字特别？”
“因为，”范明远知晓避不开，“有一个人，跟你的名字很像，她叫沈雪。”
果然。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一个让林旭东在睡梦中喊着名字的人。
“她跟林旭东……”盛雪眼睛酸涩，她在抑制。
“她对东哥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你应该知道，东哥曾经有过一段低谷时期，那段时间，是她陪着东哥走过来的。”范明远打量着盛雪的表情，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盛雪现在身份，可能不太适合听这些。
“他们没有在一起吗？”张高轩说过的，林旭东这些年都是独身一人。
范明远说：“没有。”
“为什么？”
“因为沈雪死了，”范明远在盛雪惊愕的注视下继续说，“她死在六年前的那场车祸里。”
那一个雪夜，林旭东收到母亲的死讯，他在前往医院的途中遭遇车祸。那场车祸导致林旭东重伤，让张学扬至今身处icu，还带走了沈雪。他们不是没有在一起，是还没来得及在一起。
林旭东梦到了那场车祸，才会在睡梦中说：不要死。
这么多年梗在他心里的不只是冬季两项和他去世的母亲，还有沈雪。
林旭东能再次提及他的母亲，也可以重新上板，却只对沈雪只字不提。
他说过，他睡眠不好，接受过心理治疗，其实是有在好转的，只近来又开始反复，盛雪以为是因为旧友重逢，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因为她。
盛雪想不通的是，他对她的特殊，就仅仅是因为一个相似的名字吗？
盛雪请假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再在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出现过。
柏巧顶盛雪的班，忙的时候要两边跑，不忙的时候偶尔会在冬季两项中心跟于霜唠嗑。
于霜自那次在食堂误会柏巧后，再见柏巧便对柏巧很殷勤，殷勤到让柏巧觉得头皮发麻，不过两人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最近盛雪一直不出现，连带着林旭东也没怎么来冬季两项训练中心。
见不到这两人也就算了，队内还有一些人也怪怪的。范明远每天沉着一张脸，罗子军他们跟他开玩笑他都没情绪。张高轩也蔫不拉及的，训练的时候总是开小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霜真是被这诡异的氛围整得混身不舒服，她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发生了点她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是因为盛雪不在？
“盛雪请了多长时间的假？”于霜旁敲侧击问道。
林旭东高烧那天，盛雪一直守着。队医的诊室设在运动员们的专属休息楼，楼内的人来去，总能碰上，于霜听其他队员说，晚上串寝下楼正好有看见盛雪和柏巧离开，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
于霜靠在围栏上，回身看着正在发消息的柏巧，柏巧跟盛雪关系最好，从她嘴里总能知道点什么吧。
柏巧专注于手机，头都没抬一下：“不知道。”
“你别忽悠人。”于霜冲到柏巧身边坐下，挡住柏巧的视线，不让柏巧看手机。
“哎，”柏巧掰开于霜的手，“别闹，我回领导消息呢。”
柏巧拿回手机，继续打字。
“你真不知道？”于霜不信。
柏巧按下发送，把手机揿灭揣回口袋，抬头看向于霜：“我真不知道。”
柏巧也很好奇，林旭东生病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她在外面跟宋清瀚打电话，聊了很久，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盛雪出来。她以为林旭东已经醒来了，所以盛雪准备回去，还很高兴地迎上去。走近了才看见盛雪眼睛是红的，一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样子。她问盛雪怎么了，盛雪没说话，就只是拉着她走，看起来心情很低落。她想盛雪应该更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等盛雪情绪稳了之后再跟她聊聊，结果第二天就得知盛雪请假了。
柏巧到现在都没联系上盛雪，她真后悔那天没有留在房间里。
“盛雪不会在我们训练结束后都不会回来吧？”于霜光是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
柏巧耸肩：“没准呢。”
“喂！”于霜瞪向柏巧。
柏巧一脸无辜。
“话说回来，林旭东呢，这几天怎么也没看见他？他在忙什么？”
柏巧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林旭东聊聊，她严重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林旭东跟盛雪说了什么，有没有可能是盛雪告白，被林旭东拒绝了？不然盛雪怎么会前一秒跟她说喜欢林旭东，后一秒就红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但盛雪也做不来这么冲动的事儿来啊。
于霜像刚刚柏巧回答她问题的暑时候一样，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
“哎！”柏巧想翻白眼。
“他在忙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于霜很是真诚地看着柏巧，“不过东哥来过，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嘁。”
两人打闹间，张高轩从观赛区经过。
于霜看见张高轩正偏离轨道，连忙朝他喊：“张高轩！想什么呢你！打方向啊！”
柏巧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张高轩着急忙慌的摆正姿势。
于霜沉着脸，待张高轩稳定往，她厉声说道：“张高轩，你给我过来！”
张高轩垂头丧气，认命弯腰解开固定器，往于霜这边走。
“于教练。”张高轩已是一副乖乖认罚地良好态度。
“我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儿，竟犯一些低级错误，”于霜恨不得拎起张高轩的耳朵，好好教训他一番，“比赛那天你最后一发脱靶也就算了，我当你大意，可你看看你近期，速度下降，射击接近失误，就刚刚在雪道你都差点摔倒！你想干嘛？造反吗？！”
“我错了教练。”
态度良好，积极认错。
于霜难听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得难过。
柏巧缓和氛围，对于霜说：“哎，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点心事儿。”
于霜眯起眼，皱眉看向张高轩。
“什么心事儿？”于霜想起凌灵，“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张高轩瞪大眼睛，连忙否认：“没有，我没有！”他承认自己最近状态不好，但他绝对没有谈恋爱，他能跟谁谈啊！
柏巧瘪嘴，还以为凌灵下手快准狠，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对了，张高轩，你有没有看见你老师？”柏巧逮着人就问。
张高轩摇头：“没有。”
近几天林旭东白天来冬季两项训练中心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乎看不见人影。
“盛雪姐怎么这几天也没来？”张高轩问道。
“请假了。”柏巧回。
知道沈雪的那天晚上，盛雪回寝室没忍住，哭了很久，心里难受，连夜请假，第二天清早跑回家。回家后，她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眨眼就到了晚上，她想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早已关机，她索性就让它一直关着。
接下来的几天，盛雪过着昼夜颠倒生活，晚上格外清醒，时常放空自己，一出神就是很久，白天见到太阳光反倒觉得刺眼，蒙头就睡，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盛雪睁眼已是华灯初上，窗帘没拉，她能看见月亮。
她翻身，从床头取过正在充电的手机，把充电线拔掉，开机。
开机声响起，很快就有一堆消息蹦出来。
很多人给她发消息，柏巧发得最多，问她为什么请假，现在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
于霜、张高轩他们也有给她发消息，大抵就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盛雪一直往下翻，直到看见“林[滑雪员]”，她顿住，看着上面的小红点，眼睛又开始酸了。
原来他也有给她发消息啊。
林[滑雪员]：请假了？
林旭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骤雨已停，风声不再有，很安静的夜晚。他没有看见盛雪，倒是看见了范明远，他听范明远说，盛雪一直守着他，刚走不久他就醒了。他本是想第二天当面跟她道谢，可第二天却听她请假了。
林[滑雪员]：盛雪。
就简单的两个字，就再无下文。
距离这条消息发出很久，他又发了一条。
林[滑雪员]：什么时候回来？
最后一条消息截止在前天晚上。
盛雪盯着屏幕发呆，最后把手机熄屏扔出被窝。
那一天对她来说冲击太大，从早到晚，她的脑子被各种情绪主导，不断输入新的信息，跌宕起伏，她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她的心好乱，这几天她根本就没有整理好，反而让原本的线变得乱七八糟。
盛雪再次伸手拿手机，解锁，入眼第一条内容就是林旭东发的“什么时候回来”。
她反反复复看，越看越心酸。
比赛那天，她担心他好久，生怕他在赛段中途倒下，而她不能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所以在他冲过终点的那一刻，她也冲向他。
后来老师告诉她，他是当年那个资助她的人，她又惊又喜，感慨缘分奇妙，感谢那个人是他，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过，所以柏巧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她才会回答得那么坚定。
可为什么要在她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让她知道沈雪的存在呢。
这几天她总是想，如果她不知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