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巧不成书（三）
雨下下来了，打在玻璃窗上，从缓到急，像特效一样炸开，场馆外的行人在奔跑，往能避雨的屋檐下冲。
罗子军一行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盛雪看见，立刻往回走。
于霜对盛雪说：“明远会留在这儿，你回去休息。”盛雪也刚比完赛，对她来说也是高强度，没轻松多久，又一直守在这里。
“我等他醒来吧。”盛雪说。
盛雪朝里看，林旭东还没醒。
范明远椅子上正看着外面，撞上盛雪的视线，他微微颔首示意。
盛雪坚持，于霜他们也就随她去。
柏巧跟着盛雪一块儿留下，两人回到房间，找空位坐下。
范明远安静地守着，没出声，她俩也就没有说话，导致屋内的氛围异常地尴尬，至少柏巧是这么认为的。
柏巧玩着手机，想刷视频又作罢，想打游戏也放弃了，只能无聊到骚扰宋清瀚。
不巧：比完赛了。
不巧：猜猜我拿第几。
不巧：不回我，又有病人？
不巧：狗男人！
宋清瀚：？
语音铃声突兀响起，盛雪和范明远的视线同时投在柏巧身上，柏巧尴尬地接通电话往外跑。
“喂。”柏巧压着声音说话，生怕吵到里面的人，她可不想再遭到眼神杀。
宋清瀚：“你在做贼？”
“屁啊，”柏巧渐渐走过，终于能放声说话，“你的病人生病了，我跟你病人在一块呢。”
“嗯？”宋清瀚反应过来柏巧说的是谁，“林旭东？”
“对啊，就是他。”
柏巧在医院见到林旭东后，缠着宋清瀚问了很久一段时间，虽然宋清瀚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倒是从柏巧那收获不少信息。
“盛雪也在？”宋清瀚问。
“当然。”
“他们现在什么情况？”宋清瀚又问。
“涉及我姐妹隐私，我也不告诉你，”柏巧靠着玻璃看雨景，这会透过窗户只能看见模糊的景象，很是不满地说：“哎，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宋清瀚：“林旭东是我的病人，我当然得关心。”
“我还是你女朋友呢。”柏巧撒着娇。
宋清瀚沉默片刻，沉着声说道：“真感谢你还有这个认知。”
柏巧出差多天，跟宋清瀚联系的时间不多，每次几乎都是宋清瀚发一堆，柏巧回上一两句，也就今天，柏巧难得空闲，才主动联系他。
柏巧从宋清瀚的语气里听出了怨念，她立马变脸，耐心哄着。
没看时间，不知聊了多久，她一会儿站着，一会儿靠着墙，一会儿趴在扶手上，走来走去。
她转过身向前，不经意抬头，看见范明远从房间内出来。
范明远这是走了？那房间里不就只剩盛雪，她要不要回去？还是给盛雪跟林旭东两人相处空间？
柏巧视线跟着范明远走，盯着看上好一会儿，连宋清瀚说的话都没听进去，要不是她反应快，差点又要被宋清瀚说。
柏巧离开房间后，范明远将视线落在盛雪身上。
盛雪看林旭东的眼神太明显了，之前她还有所遮掩，现在却是遮都遮不住。
范明远在盛雪和林旭东之间来回打量，他有些话想跟盛雪说，犹豫不决，他刚要出声，手机震动，他看见消息，脸色立马沉下来。
“我出去一趟。”
范明远突然开口，盛雪差点没反应过来：“嗯，好。”
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盛雪收回视线，她站起身，坐在林旭东身边。
之前因为范明远在，她进来后就坐在离病床较远的位置，现在离林旭东更近些，也能更好关注他的情况。
盛雪看着林旭东，发现他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以为他醒来了，可抬头看，他双眼依然紧闭，眉宇紧锁。
再看他的手，只见他越握越紧，手背上青筋爆起，好像在隐忍着，很难受的样子。
他是做噩梦了，还是哪不舒服？
“林旭东，”盛雪凑过去喊他，手覆在他额头之上，又湿又凉，他在抖，“林旭东，醒醒。”
林旭东没有睁开眼，僵持着，紧绷着，在听见盛雪的声音后，反应更大了些。
“林旭东！”盛雪担心他的情况，喊着他。
盛雪突然听到他微弱的呢喃声：“不要……”
盛雪靠着病床，贴近他的嘴唇，想听清楚他在喊什么。
盛雪这一次听清了，他说：“不要死。”
不要死？
他这是梦见他母亲了吗，他母亲的死对他的影响肯定不小吧。
盛雪拍了拍林旭东，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都过去了，只是个梦而已。”
林旭东好像平复了些，渐渐没了声音。
等他稳定后，盛雪低头看他，帮他把脸上的汗擦掉。
再三确定他平静下来，盛雪准备返回座位上，刚退后一步，又听见林旭东开口。
他的声音很清，稍微离远一些就听不清，盛雪只能再次贴近。
林旭东是断断续续地说，盛雪很认真得听，他声音有些模糊，她不能完全确定他喊得是什么，只是好像隐约听到她的名字。
“盛……雪……”
盛雪又一遍确认，林旭东好像确实是在重复这两个字。
他的梦里还有她？
盛雪看着林旭东紧握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他力气再大一点，就要把手中的加热贴抓烂了。
她上前，将林旭东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没想到他的劲儿很大，她轻声哄着：“松开好吗，林旭东，松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作用了，他配合着她。
盛雪成功从林旭东手中把加热贴拿出来，只是动作慢了一些，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便被他抓住。
他很用力，捏得她很痛，她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可他反而越握越紧。她不禁皱眉，瞥见他额头密集的汗珠，她放弃挣扎。
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梦里的她，会让他这么难受吗？
盛雪回身把椅子拉近，紧挨着床坐下，她看着被他紧握的手出神。
等他睡醒，就不会握这么紧了。
盛雪又听见林旭东呓语，听不太清，依稀听出他仍在喊“盛雪”，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
“什么？”盛雪她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她往前凑，耳朵快贴上他的唇，此时她无心想其他，注意力都集中在听他说的话。
他好像说的是：“盛雪，不要死。”
盛雪愣住。
再三确认，他说的好像就是这几个字。
他到底梦见什么了？
房间门突然被推开，盛雪猛地一惊。
范明远站在门口，显然没想到盛雪的反应会这么大，再看盛雪她几乎趴在林旭东身上，范明远眉头一挑。
盛雪意识到范明远误会了，连忙直起身，解释道：“他刚刚在说话，我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范明远回来的比盛雪预想得快。
“哦，是吗，东哥竟然会说梦话？”范明远觉得新奇，在他记忆里，林旭东睡觉很老实，即便是训练再累他也只是呼吸声会变重，像打呼、磨牙这种不良习惯都没有，说他讲梦话，他也是头一回知道，“他说什么了？”
盛雪没有很确定，也不好多说：“听不太清。”
范明远走近，在床边站在一会儿，并没有听见林旭东有什么反应，就是很安静的睡着而。
盛雪看着已到尽头的药瓶，说道：“药快打完了，我去喊护士。”
范明远点点头，后撤一步，就近坐下。
盛雪没走多久，范明远就听见林旭东发出声音，他诧异抬头，勾着身子向前，这个姿势大概维持三秒，范明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林旭东梦呓的话，范明远听得很清楚。
护士进来，给林旭东换药，这是最后一瓶药，瓶子很小，应该很快就可以打完。
盛雪目送护士离开，她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
范明远坐在病床的另一边，盛雪的正对面，只要他稍微抬眼就能看见盛雪。
她刚刚说她没听清东哥说的话，是真的没有听清吗？单从表情来看，她没有任何异样。
盛雪发现范明远一直盯着她看，脑海中突然蹦出范明远第一次正面跟她打招呼时的场景，当时他对她说了一句话，你的名字很特别。
盛雪猛地僵住，忍不住去看病床上躺着的林旭东。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林旭东在睡梦中喊的名字，很有可能不是她的名字。
那个姓氏的读音听起来更像是，沈。
沈雪，盛雪。
模糊读音的时候，乍一听确实很像。
沈雪。
林旭东说的是：沈雪，不要死。
盛雪犹若晴天霹雳。
那些跟林旭东相处时的细节，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对她的好，突然变得清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她崴脚那天，他突然出现，对她的态度也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淡漠。后来他们来往越来越多，但常常觉得，有时候他看她，深邃眼眸里藏着她解读不出情绪。
盛雪只觉自己现在很乱，她没有办法理性思考。
也许这一切不一定是真的，只是她的臆断而已，她告诉自己她要冷静。
指甲抠进肉里，用疼刺激自己，效果甚微。
根本没有办法冷静。
沈雪是他的谁？
是她不曾知晓的哪一部分？
那个雨夜，她以为她向他走近一步，他跟她诉说了全部，可现在她发现，那可能并不是全部。
“盛雪。”范明远喊着，喊了好几遍。
盛雪缓缓抬眸看向范明远。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需不需要回去休息？”范明远只当她是累了。
盛雪摇头。
她凝视着范明远，红唇轻启，尝试几次，声音卡到嗓子出不来，尝试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你说过我的名字很特别，请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