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当时光绵长(三)
盛雪记着张高轩的话,匆匆买好退烧药和吃的就往打蜡房赶。
难怪完成工作后没有看见他人,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舒服了?
盛雪在离打蜡房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看见打蜡房里亮着亮眼的灯光,那晚和他一起在这里躲雨,屋内不是这种光,是昏黄的暖调光。
她小跑过去,打蜡房的门是敞开的,里面温度低,门口风最大。
林旭东坐在长凳上,背靠着墙,和衣闭眼,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瞥见盛雪的身影,有种恍惚的错觉,盯上几秒才发现真的是她。
盛雪两手不空,一边拎着食物,一边拎着水和药。
她把东西汇集在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开灯。
她猜得没错,屋内的灯光可以调节,那种刺眼清冷的光实在不适合休息。
林旭东凝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把东西放在自己身边。
她抱怨着:“门怎么都不关上,今晚风很大,别加重感冒,”又关心着他,把食物递到他手里,“给你买了粥,想着你该吃清淡一些。”
“谢谢。”林旭东接过道谢。
盛雪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退烧药:“张高轩说你发烧了,这是我从队医那拿来的,等你把粥喝完再吃。”
林旭东应声,安静地喝粥。
盛雪看粥都没什么热气,问他:“凉了吗?”她食堂跑到这里,比较远,也没有保温措施。
“还好。”
林旭东话音刚落,盛雪的手凑过来,触摸碗的边缘,指尖碰触到他的手。
他听见盛雪说:“好像还是温的,你快吃。”
其实粥没什么热度了,只是相比之下,她的手更冷。
盛雪倚靠在架子上,手里拿着药盒,她从队医那还要了感冒药,她在看说明书。
林旭东速度快,匆匆解决,把碗放下,抬头看向她。她手冻得通红,面上也是,脸颊上沾有雪渍,还有凌乱的发丝横在她嘴角边。
“盛雪。”他叫她。
“嗯?”
“你过来。”
盛雪对上他的视线,突然不知怎么反应。
逃避几天,心里闷着,她突然跑过来也是情急之下的行动,刚刚平缓一会,现在蓦地面对他,她心又开始乱。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林旭东直接站起来,忽然离她很近,抬手在她嘴角划过,她人傻了。
“这里有碎发,帮你弄开了。”她听见他说。
他重新回到位置上,问她:“张高轩人呢?”他明明是给张高轩打电话,结果睁开眼睛看到的人却是她。
“他们在会议室组织看节目。”
林旭东听于霜提过,盛雪参与的那期节目,会组织大家一起看:“你的节目?”
“嗯。”
林旭东记得盛雪回电视台的前一晚,两人也是在这儿。
窗外下着雨,屋内很静。
今晚不同,窗外能看见星星,比屋内静。
“你白天就已经发烧了吗?”白天她问他,他说没事儿,是骗她的,他还帮他们布置完场地,硬撑着到现在?
“没有。”
“那是什么时候。”
“你们离开之后。”
其实他一直都在,只是盛雪没有看见他。
在盛雪他们离开以后,冬季两项运动员们也结束训练纷纷离开。
整个场馆就剩下林旭东一个人,难得的一次机会,他可以练习的久一些,于是他在寂静的场馆肆无忌惮地跑圈。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孤寂,早年习惯了一个训练,觉得安静,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之间,这层壁垒被打破了。
结束那一轮射击,他躺在靶位上,抬头是满天星辰,他看了很久,久到头发晕。
“还很烫吧?”盛雪伸手去摸,这次碰到他的额头,她的手里宛如冰袋,他的额头像个火炉,“好烫。”
盛雪从袋子里拿出温度计:“测一下,高烧的话得去找队医。”
“不用,你不是带了药,我吃药就好,”林旭东把她的手按下来,拿走她手里的温度计,“我的身体我很了解,相信我。”
盛雪看着林旭东把药吞下去,她还是不放心。
“你这样今晚也不能再上板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她只要一想到林旭东在这冰冷的打蜡房和衣而眠,她眉头都跟着皱起,“这个点肯定已经没有车了,要不然我找柏巧吧。”
柏巧是开自己的车来的,这几天车都停在外面没有用过,她可以问问。
林旭东按住盛雪准备打电话的手,说:“不用这么麻烦。”
“那你怎么办?”现在这个点太晚了,地铁停运,滑雪场对外也已经停止营业,林旭东要怎么回去?
“我就……”
盛雪看出来,林旭东肯定想说他就在打蜡房凑合一晚,她果断打断他:“不可以,你不可以在这儿。”
林旭东无奈笑了笑:“我可以去找张高轩、邵俊力、范明远,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盛雪妥协了,陪着林旭东去运动员们所在的单独休息区。
第一次来,发现需要门禁卡,但显然,他们没有。
“我给于霜打电话。”盛雪不等林旭东开口,抢先一步说。
无人接听。
她又给张高轩打,还是无人接听。
这个点,他们都已经睡下,会断网,手机一般是静音。
“算了,”林旭东帮盛雪把电话挂掉,“我在打蜡房睡,这么多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参加比赛。”
盛雪抿唇,真让他留在打蜡房,她这一晚上都睡不好。
林旭东转身准备离开,被盛雪扯住衣角,他回头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
“你要不要去我那儿?”
再回神,盛雪站在自己宿舍门前,林旭东就在她身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
林旭东本来拒绝了她,结果她非坚持。
他是病人,怎么能让他在寒冷的打蜡房度过一晚,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盛雪收回思绪,话是她说出口的,人是她带来的,告诉自己要淡定。
她在口袋里找钥匙,摸了半天也没摸着:“你等我一下。”
林旭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了笑,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盛雪意识到钥匙好像在包里,她的包好像没有带回来。
她拿出手机给柏巧发消息,发现柏巧早就有跟她说这件事儿,是她自己没看见。
[雪花]:睡了吗?你帮我把包拿回来了?
不巧秒回:没睡,这不是等你呢嘛。
靠东边,离盛雪房间三间房远的那扇门打开,柏巧探出头,打趣的话在看见林旭东的那刻卡在嗓子眼,她跟盛雪大眼瞪小眼,这是什么情况啊!
盛雪扭头对林旭东说:“等我一下,我去拿包,钥匙在包里。”
盛雪冲到柏巧面前,从柏巧手中夺着包,把柏巧往里一堆,小声警告她:“你不许出来。”
门被关上,盛雪往自己房间跑,她快速开门,拉着林旭东进房间。
一系列动作做完,盛雪松了口气。
盛雪回身,发现林旭东看着她,顺势往下,她看见自己还抓着他的手,她反应过来立马松开:“呃,你今晚就在这睡,我去柏巧那儿,”想起自己早上起得匆忙,没有整理,她连忙说,“那个,我先收拾一下!”
她往里走,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把衣服乱扔的习惯,只是被子有些凌乱,床头堆满了她的书、资料还有电脑。
盛雪快速整理好被子,把床头的东西一并抱起,站在床边,快速扫视一圈,没有别的了,还算整洁。
林旭东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给足盛雪时间,但她比他想象中快很多。
盛雪抱着资料、电脑出现,对他说:“我收拾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她转身消失,林旭东往里走,看见她蹲在地上,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进行李箱,“你今晚就在我这凑合一下,好好睡一觉,不舒服就给我发消息,”她站起身,打开衣柜,里面一套浴袍,她拿出来,“这是我来这就有的,我没用过,不知道你合不合你身,你可以试一下。”
盛雪交到林旭东手上,又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睡衣,抱在怀里,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她看向他:“那我走了。”
“晚安。”他说。
盛雪敛眸,回他一句声:“晚安。”
门打开又关上。
林旭东盯着手中的浴袍发呆,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发烧,她为他跑前跑后,还把房间让给他睡。小心翼翼,温柔以待。
他再三克制,只是好像有些克制不住了。
林旭东在打蜡房的时候冷热交加,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
他进了浴室,淋浴到一半,看着架子上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品,他又开始出神,任凭水顺着他的头一直往下。
别再想了,林旭东。
林旭东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浴袍正好合适,索性盛雪自己有带睡衣,不然她穿这个浴袍会很不合身。
他站在床尾,打量着房间,左侧床头那一块是空的,想到她刚刚收拾东西抱着电脑、文件这些,估计平时那些东西就摆在床头。左侧的枕头有用过的痕迹,右侧的完整无痕,想来平时应该睡左边。
房间里其他陈列很整洁,怕是进来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关掉灯,在床的右侧躺下。
闭上眼,感官放大,被子里的香味跟浴室里洗漱用品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是盛雪弥留下来的。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越来越长,他就是睡不着。
明明吃过药,应该困意会很深,可他脑子反倒是越来越清醒。
今晚注定是这个无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