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芳
告别黎城,一行人往京城进发。
与来时不同,此刻有了护送赈灾粮款的大军,再不用担心未知的杀手行刺,一路官道走得甚是顺利。
路探来报:
“殿下,天色不早了,今夜需在漱镇歇息,大军已驻扎城外,镇中为您安排好了客栈。”
漱镇是月城最靠西南方的小镇,明日众人就可抵达月城中心,将顺路的宋钰送回家中。
客栈大堂,穆长琮本着“与民为乐”,没有包下整个客栈。
众人简单分两桌坐,准备吃点饭便回房休息。
酒足饭饱之际,一个中年男人靠近褚岁盈这桌。男人身上带着酒气,面色通红,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绿露?你是流芳阁的绿露?”
岁盈拿杯的手一顿,缓缓转过头,看到男人的脸,心下了然,站起身平淡开口。
“孙捕头。”
天色已晚,堂中只有他们两桌人和角落里零星不知是醉是醒的酒客,老板与小二忙着算账与打扫。
孙春满与岁盈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意。
“真的是你,还以为老孙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孙春满见没认错人,醉意使他放松下来,上下打量着出落得愈发美丽的褚岁盈。
“刘妈妈眼光不错,若你还在流芳阁,定能成为在卉娘之上的花魁。”
“流芳阁”“花魁”几字一出,众人皆是愣住,本有些疑虑,但见褚岁盈默认的样子,都明白这男人说的是真的。
“师姐你,你怎会是从流芳阁出来的?”
宋钰大受打击。
那日从忠肃侯府出来,商鹊伤心的模样在他心头久不消散,直到睡前还在思考。
身为男子,他不明白成婚为什么会是一件让她如此难过的事。
若是自己成婚
褚岁盈的脸一下出现在脑海中,宋钰猝不及防地从床上坐起,心口怦怦直跳。
饶是再迟钝,也琢磨出了自己对大师姐不同于往常的心思,宋钰捂着发烫的面颊重新躺下,心口忍不住发甜。
宋家有父亲和大哥,自己不用为家业操心,婚事比大哥娶亲随意许多。
师姐虽是孤儿,但从小被镇南将军养育,学识武艺容貌样样都好,母亲定不会反对。
年轻的小公子在心中偷偷盘算,回了月城就向母亲提此事。
带着这心思入睡,今日起床时探向身下,情窦初开带来的濡湿让他心头猛跳,口舌发干,在羞涩中想法更加坚定起来。
“师姐”
回到现实,宋钰只觉当头一棒。
流芳阁是什么地方,那是大丰境内,富饶城镇都有的青楼,若岁盈是从流芳阁出来的,岂不是代表她
“不错,当年我的确是先被卖到流芳阁,逃出后被将军所救。”
褚岁盈看向众人,不轻不重地说出这段于女子而言最难堪的过往。
举目看去,穆长琮低头喝茶,眉目间是刻意掩藏的轻视。
梁丘靳目光平静,多年来为岁盈寻找亲生父母,这段过往府中暗探早已告知他。
梁丘飏眼带心疼,但仍看出他的震惊。
江舟见神色淡淡的与她对视,心下了然,难怪她那天如此确定三皇子不会求娶,原是有这段经历在。
不知何时变得冰冷的手突然有一丝暖意,低头一看,湘儿在她身边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岁盈提起一笑,回握湘儿。
“不是老孙我邀功,说来你能干干净净出了流芳阁,还脱了贱籍,多亏了我。”
孙捕头见两桌人都看向他,酒劲上来,人愈发飘了,话也如竹筒倒豆般吐露出来。
“当年我本想将卉娘接走做个外室,谁知她偏心疼你这丫头,不仅把多年积蓄都拿出来给你赎身,还伏低做小求我为你脱了贱籍。”
“卉娘虽艳名在外但终归老了,流芳阁那刘妈妈本就想推你出来接替她,头一夜的恩主都寻摸好了,也是你这丫头命好,若非我带了衙门的人出面,她才不会放人。”
提了一碗酒下肚,孙捕头神志更加涣散,看向岁盈的眼神也愈发轻佻。
“要我说,那帮人还是不懂货,光看脸有什么用,你这丫头一看就不是软骨头,不会伺候人,不像朱卉娘,那身段,啧啧,你是不知道她为了你求我那一晚,那滋味”
砰——
重重的一声,褚岁盈手中的杯子落在桌面,孙春满吓了一跳,意识清醒了三分,这才看清周围人的穿着和脸色。
好歹也在衙门干了一辈子,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孙春满知道如今的岁盈不是他可以随意编排的了,讪讪地闭了嘴。
“孙捕头,您对绿露的恩情,绿露不敢忘怀,这点心意还望您收下。”
只一眨眼,褚岁盈就像变了个人,仿佛刚刚听到朱卉娘被羞辱时眼含杀意的那个人不是她。
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几张银票,递到孙春满眼前。
孙春满眼神一亮,扫过那玉佩,看出来不值钱,随手揣进怀里,看到银票的金额时激动地手都抖了。
岁盈凑近了他,降低音量声音轻柔。
“孙捕头,您也算看着绿露长大的,总不忍心绿露重蹈覆辙吧,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靠家,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您看,这是孝敬您的,再多说下去,对您对我都没好处,您看呢。”
孙春满抬眼看向隔壁桌那几个明显非富即贵的人,又回头看到眼中似有紧张情绪的岁盈,自以为拿捏了她。
心中得意,面上不露声色,将银票也揣进怀里,抬脚装着醉意,咕哝几句走了。
殊不知身后褚岁盈看他的眼神,已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沉默的众人像是无事发生过一般,各自回屋休息。
在大丰,被卖入青楼虽不光彩,但并不违法,即便是穆长琮,也说不出什么,何况现如今的褚岁盈早已脱离贱籍。
岁盈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拦在她面前的宋钰。
自己无暇分辨他那一股受伤又气愤的情绪从何而来,也懒得与他解释更多。
“师姐,你不该给他钱。”
身旁湘儿小声叫她,眼里的担忧快要溢出来。
“他以后若还以此事威胁你,总不能次次给他钱,那人不是好人,胃口会越来越大的。”
岁盈缓缓抚上湘儿的头发,眼神淡漠地看着孙春满离开的方向。
“放心,他不会再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