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的孽
“呼……”
“呼……”
沉重的呼吸声急促而费力地回荡在幽暗的血夜之中，朦胧的身影极速飞奔，就像破碎的蝶影，沾着绯红血色，追寻那一抹虚无的残光。
它妄图求生。
背后那无边际的亘古黑暗之中溢散出暗哑低笑，像是逗弄猎物一般，散发着愉悦。
就在短短的十分钟前，澜珠凭借那微弱联系，无视恶灵的反扑，带着恶灵来到它的诞生地。
轻而易举地，铜镜被彻底粉碎，恶灵消失，一直响在耳畔的恶毒咒怨之声消散，被反噬的刺痛感也逐渐平息。
澜珠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传音给解语臣让他准备离开之时，整个世界开始破碎，并不是自愿消失，而是被人暴力粉碎破开。
幽绿腐臭的毒雾似有人操控一般，如同绳索缠绕住澜珠的四肢，澜珠惊愣住，紧接着感知到一股久远的熟悉却又让她心惊的气息，神色巨变，“……快离开这里!”
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和解语臣的联系就被人极其强硬地切断捏碎，神识骤然传来一阵钻心蚀骨般的剧痛，让她脸色煞白，血色顺着唇角无声滴落。
“找到你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如同野兽压抑在喉中的嘶吼，嗅着空气中血味，沉寂着的嗜血兴奋起来。
那声音被风声撞得七零八碎，可依旧顽强地敲击在心头，让人心神俱颤，“澜、珠。”
呢喃如耳鬓厮磨般的细语却让澜珠浑身血液瞬间冷却，心脏骤缩，清冷的眸子中倒映着黑暗更牵连着无边恐惧。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清身后的东西便匆忙起身逃跑，仓惶而逃，溃不成军。
而澜珠的反应更像是一种刺激，刺激得对方狞笑不止，毒雾如响应他的情绪般不断缠绕束缚她，禁锢住她的步伐，腐蚀她身上的血肉。
一片晦影落进澜珠微湿的双瞳之中，绰约间照亮那抹不可置信的惊骇。
她寻找着离开的契机，可对方就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将她困在一个恍如四周都是黑色幕布的封闭空间之内，挣脱不得。
对方就是如此恶劣地想要看她沉寂于黑暗中，永远都逃不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澜珠的心也逐渐冷却，她停下脚步，怔怔望着远方似乎永远够不到的光亮，慢慢回神，转身看向身后。
干涩的唇瓣嚅嗫，喉咙更是干哑得如同生烟般，发不出一个音节，“……”
澜珠冰蓝的眼眸暗淡，如同蒙尘的玉石光芒尽失，她无力地闭眼，深吸一口气，扬起一抹苦笑，至少解语臣应该已经出去了，这样，她的孽就不会牵连到他。
“岁晏。”
脱力般地，澜珠跌坐在地上，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任由那些足以腐蚀神躯的毒雾缠绕上她的四肢，感受着血肉糜烂的刺痛，她的眉心抽动，却未再挣扎。
岁晏，岁晏……
冬青树上挂凌霄，岁晏花凋树不凋。
伴随着澜珠的轻唤声，空气霎时寂静，可那如海般的寂静之下，压抑着的却是酝酿了千年的汹涌波涛。
半晌，又如同水波纹般荡开涟漪，从中不急不缓走出来一个身姿高挺的少年，紫袍加身，意气风发又尊贵无华。
少年额头上戴着用金线绣着莲纹的抹额，抹额肉眼可见地已经有些旧了，末尾的铃铛随着少年的动作摇起阵阵幽响。
他缓步走到澜珠跟前蹲下，微暗的光影下，那双上挑的狐狸眼里带着浮于表面的虚假的笑，眼尾嫣红，伸出手一把捏住眼前“朝思夜想”了千年的人的下巴。
黑长又微翘的睫毛轻颤，落下的剪影也随着舞动，少年目光冷漠，五指骤然收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吐露出几个字。
“我以为，您已经忘了我了。”
下巴几乎要被人捏碎的刺痛让澜珠柳眉紧蹙，少年见状，又微微松些力道，偏着头，上下打量着这张脸，这张让他恨之入骨又眷恋千年的脸。
蓦地从唇齿间溢出冷笑，本该灵动十足的狐狸眼此刻微眯而起，散发着无边冷意，可他依旧在笑着，唇角下意识地这么扬起一抹弧度，似乎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
“澜珠，我好疼啊，你陪我一起疼好不好”
他缓缓凑近澜珠，目光对上澜珠从怔然到惊恐最后到平静的眼神，拉起澜珠的手放在心口，一字一顿看着她说得极为认真。
澜珠睫毛颤动，静静看着岁晏的脸手指蜷缩一瞬，一字不语，这是她欠岁晏的，逃避这么多年，真的能逃得了吗？
澜珠扪心自问着，她逃不开，不止是她，他们所有人都逃不了。
诸神退居虚空，也逃不开少年的追责，他们所有神灵都欠少年一个交代。
可神的补偿，骄傲的少年从来不屑，他想要的会靠自己一步一步悉数拿回去，而现在，他要她。
岁晏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怨恨，他恨世上的所有人，恨那诸天神灵，可他最恨的，是眼前这个曾带给过他光却又将他的骄傲悉数踏碎进泥地里的神女。
见澜珠不语，岁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抬手捏起一缕垂落在澜珠身前的白发，若有所思地轻柔着，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藏不住，“你比在摘星台上还要狼狈。”
澜珠轻动手腕，挣脱岁晏的束缚，对于他的嘲讽无动于衷，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嘲讽而已，就算岁晏杀了他，她可能都不会有所反抗。
她早该死了不是吗？这条命，是偷来的，他想要便拿去。
可岁晏不想要她的命，他要她痛苦，要她挣扎不脱。
“那个人是叫解语臣对吗？”岁晏慢慢坐到她旁边，就像千年前和她并肩坐在摘星台上俯瞰千里江河一般，就像在昔日闲聊家常一般。
可澜珠心里却猛然拉响警铃，少年言语之中似笑非笑的深意让澜珠警惕，她心头猛跳，面上却强压着情绪，故作镇静，“很重要吗？”
岁晏欣赏着她的表情之中的细微变化，笑意越深，整双眼都弯了起来，像极月牙，“你爱他吗？”
他笑意盈盈，露出尖尖的虎牙，就像好奇的孩子，关心，澜珠藏在袖中的手指猛然攥紧，感受到少年靠近的气息，身体僵硬地摇头，“不爱。”
不知道少年是太过敏锐，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口不对心，还是少年依旧从从始至终就没信任过她，岁晏笑意猛收，冷嗤起来，“撒谎。”
话音未落，手腕上骤然穿来一股巨力，力道大得几乎能将她的手骨捏碎，澜珠痛得皱眉，来不反应便又突然被少年拉进，一把攥住她的肩将她提了起来。
澜珠像是木偶一般地被动地被他支配着，刚一站定，便见岁晏强硬地控制着她穿透无形的屏障，转眼间便来到一片开阔的广场。
刺眼的光陡然袭来，澜珠下意识眯眼，抬手挡住那刺目的光，透过光影看见对面的人，心头又是一跳，脸上的镇静几乎要维持不住。
解语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