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稀客
湘婷早等着这话，把厅里的下人全部带走。花蕊不动，见到娘子点头，这才抬脚。
湘婷冷眼瞥了下这女婢。
“现在没人了，母亲想说什么就放心说吧。女儿知道，这些年您心里一定很苦。”
周氏一愣，脸上表情精彩纷呈，身体微僵。
“母亲？”
“是啊，很苦。”堪比黄莲。周氏走神了，这么些年了，她早就该放下，可惜大错已铸，就算她想放过自己，有小女儿这个见证者在，她也放不下，除非所有人都死光。
是一时糊涂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如果再来一次，她不确定自己见到那个孩子忍不忍得住，极有可能会在他刚生下来时就出手掐死。
除非能早到她嫁给林叔海这个废物之前！
有些恨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会随着人不幸的际遇而加重。
林止看着周氏变幻莫测的表情，内心毫无波澜。轻声道：“所以母亲要女儿也跟着你一起苦吗？”
“放肆！”回过神的周氏怒道。
林止讪笑，“确实很放肆。母亲当日应该将我也堵嘴踢进池子里才对，现在您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不想跟您一起苦了，所以，您自个儿继续苦着吧，我是不会再任你拿捏。”
周氏甩手一巴掌，林止空中拽住她的手，死死握着。周氏感觉到痛意，欲挣脱，林止不放，咬紧牙齿定定看着她。
“孽障，放手！”女儿冷漠的目光非常陌生，怒气冲天的周氏心口突地一跳，莫名感觉眼前的根本不是她女儿。一个激灵之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三娘子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你翅膀硬了，反了不成！”
林止就算不到十四岁，拉锯刨木了大半月手劲儿也不小，把周氏的手扔开，起身，道：“母亲，您好像一个疯子，我问姐姐，您为什么要害死表弟，可是姐姐不但不告诉我，还装听不见，问急了，她就说她会去查，这么些年了，也不知她查到没有。”
周氏双眼蓦地瞪大，捂住嘴巴。又听三娘子道：“罢了，我还是让祖母去查吧。”
“站住！”周氏猛地站起，终于知道慌乱，下意识扑过来。
林止又不是傻子，怎会站在原地等她掐自己的脖子，转身就朝外跑，“救命啊，母亲疯了！”
“回来，我，回来，快回来，母亲错了，你快闭嘴！”周氏爆发出惊人之力抱住林止一条腿。
林止扶着门框，只要她再叫几声，外面监视周氏的人一定会听到。见人吓成这样，她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生枝节。说道：“母亲快起来，我谁都不去问便是。余的话好像不用说了，母亲可愿意今日没当女儿来过？”
说罢趁周氏走神猛然抽出腿，两步跑到门槛外。
周氏狼狈地爬起来。
见小女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我有你的把柄，你最好别来惹我。
周氏骤然明白她今日目的。如她刚刚所言，她什么都知道，她不会认我这个母亲了，她痛恨我，但她暂时也不会出卖我这个生母。
“来人！”周氏咬牙抚着挫伤的手掌，下定了决心。
“母亲最好不要做傻事，您难道没发现近日和枫院外时常出现无关紧张的人吗？除非您能第一时间捂住女儿的嘴。”
周氏下意识环顾左右，湘婷正小跑过来，她身后是花蕊，三娘子在警惕地慢慢后退，随时准备高喊。冷风一吹，她顿时清醒，险些又酿成大错。
“你若是还有良心，就给我乖乖滚回去！”她咬紧了“乖乖”二字。
林止明白了，边跑边道：“女儿一定会的，母亲也要乖哦。”
母亲也要乖哦。
母亲也要乖哦。
提裙奔跑的少女在周氏眼中乍然变小，跟很多年前的情形重合。
“回不去了……”
湘婷见三太太双目无神，褙子脏了，袖口好像也破了，慌道：“太太，您怎么了，什么回不去？”
“太太，三娘子……”
周氏出声打断：“休要再提她，以后我没这个女儿。”
入夜后，府里二老爷和四老爷都得知三娘子从和枫院红着脸跑出来这事。翌日上午，二少爷就领着三少爷过来探望三娘子。
花蕊说真是怪了，自从五年前她跟着自家娘子搬进梳香院，府中少爷们一次都没来过呢。
林止道，“都知道我性子孤僻嘛。”真相是，谁瞧得起三房，又要瞧得起三房里克母的她。同父异母，周氏记名的两个假嫡子四少爷跟五少爷都不来，哪还指望堂兄弟们待见。
由此可见，连孙辈们都知道祖母不是真心宠爱她，一个吉利物件罢了。
二少爷林玮越比大娘子林探大两岁不到，刚十七，身量不如他兄长林玮卓，性格也较活泛。着件大红袍子，也是湖杭绸缎料。
林止发现周都人都钟爱杭绸，明明没有蜀锦稀有贵重，却深得权贵人士喜爱。想必是林家人在城中兴起的，何家俪荣丝绸行每年的暗纹花绸都是周都人在消耗。
二少爷一进来就道：“三妹妹这院子怎么老气横秋的，也不知道种些花。”
林止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没什么好客气，“花草不要银子吗？若是二哥哥看不过去，就帮妹妹布置了吧。”
林玮越眼睛一亮，奇了喂，原来三妹妹是这个样子。当即应道：“等两天月例下来，我帮你安排就是，多大点事。”
“若是二哥哥忘记了也没关系，心意妹妹先领了。”
二少爷摸摸鼻子，突然不知道怎么聊了。刚才的热络敢情是错觉。
林止从来不怕冷场尴尬，对方爱说不说。
胖乎乎的三少爷林玮畅坐在院中石凳上，接过茶就喝，有零嘴儿就吃，等会儿二哥喊走，他就走，主打一个陪伴走过场。
父亲让他跟三姐姐处成朋友，他才不干呢。之前林止要做世子妃的时候他都没去讨好她，何况是现在。他又不是没有亲姐姐，上赶着找个破落户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