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是他唯一的太阳
我回忆起小黑说,青龙上神封印自己前,已经将溯回镜修复了,那这碎片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我想太久,我听见不远处响起曼幽纱欣喜若狂的声音。
“我找到溯回镜了!”
她说出这句话没多久,我手上的碎片以及不远处曼幽纱手中的溯回镜同时发出暖黄色的光,照亮漆黑的河域。
听见她说找到了神器,我们三人往上游,我手中握着碎片,那碎片如同一把刀,几乎要把我的掌心划破。
终于回到岸边。
曼幽纱拿着手中的溯回镜仔细查看:“不是说,这上面能看见过去的景象吗?为何没有,难不成这镜子不是溯回镜?”
松惟也有些疑惑:“若这是神器,未免太牵强了些。”
曼幽纱手中的镜子,像是女子梳妆用的一面普通的铜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十分的陈旧。
厌青平静地说:“看看镜子背面,是不是缺了一角。”
曼幽纱若有所思地转过镜子,铜镜的背后,的确少了一角。
我举起手中的碎片:“缺失的一角,是不是这块?”
曼幽纱将镜子递到我手上,方才洛河的水实在湍急,怕碎片弄丢,我便握紧了它,琉璃碎片还是划破了我的掌心。
我拿过镜子,将那一角带着血的碎片对准缺口,不出所料,那碎片恰好贴附缺口,没有偏离一丝一毫。
曼幽纱大喜过望。
然而就在下一刻,铜镜变得干净如洗,明亮的溯回镜绽放出耀眼的白光,漂浮在空中。
刺眼的白光照亮整个洛河,落在我们身上。
下一刻,溯回镜分身成四面,分别映照出我们的面容,巨大的引力吸附着我们的灵魂,所有人头痛欲裂,毫无防备被吸入到镜子当中。
四人的身躯轰然倒下。
松惟从白光中睁开眼,在溯回镜里,他变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听见周围人的欣喜声:
“世子爷,世子爷!王妃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不能睁眼,哭声却从他嗓子里发出,他讶然,哭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心里想:这溯回镜竟能看见一个人所有的过往,并重新再走过一遍。
松惟听见一道雄浑的笑声,是他的父亲——南安世子。
男人摸了摸自己嘴角的胡渣,笑着从腰间取下一枚玉,放在襁褓旁,说道:“《九歌》的开口那句诗叫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便取名修歌可好?这块玉便留着,等你长大遇见心悦之人就送给她。”
襁褓中的婴儿忽然不哭了,笑着朝男人伸手。
有人打趣道:“世子爷,你这才刚抱上儿子,怎么就想着你儿子长大后给你抱孙子呢?”
男人乐呵呵一笑:“我的儿子,自然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画面跳转,淅淅沥沥的大雨中。
小小的孩童抱着黑色的棺材哭喊着,却被带着头上裹着白布的人拉开。
松惟看着眼前一幕,心底有些痛,这正是自己父亲被污蔑造反,全家被抄斩的那日。
女人不顾他的哭喊,拉着他的手,拽着他朝远处跑。
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北庆公主。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那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家”。
小时候的他不懂,明明白天还笑着出去的父亲,晚上回来便变成了一副棺材。
长大后的他明白了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朝廷上,有人污蔑南安世子造反,甚至拿出了所谓证据,立正严词指责自己的父亲贪污受贿,试图领兵夺取江山,圣上大怒,将父亲当众拖下去斩首,一道旨意让赵家被灭门,父亲的棺柩甚至没有停留多久,母亲便带着他逃回了北庆,藏在了乡下一处荒废的村子里。
画面又跳转。
一群小孩围着他,将石头砸在他身上,嘲笑道:“赵修歌,你就是个没有爹爹的孤儿!你就是个拖油瓶!”
小孩子们咿咿呀呀,你一句我一句。
他蜷缩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没有反驳。
没过几年,他的母亲北庆公主便因病去世了。
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难以适应乡下的环境,悄无声息死在了这里。
可是北庆的皇帝,哪里记得这么一位嫁去南安和亲的公主呢?
母亲被他葬在了房子后面的松树下。
自此他无父无母,在这世界上再无亲人。
他本是南安世子府的嫡长子,如今为了存活下去,他什么活都愿意干,替村民干活,帮忙垦地,甚至从村里的妇人那学会了织布,还学会了乞讨。
虽然每次都讨不到几两钱,还会被常在一条街呆着的乞丐殴打,但他只要觉得,有一口饭吃,能活下去便好。
终于在后来的某一天,他辛苦干了一天,用微薄的工钱去买了一个包子,却被路边的一群乞丐抢走了。
小小的一件事,彻底成了压死骆驼的那根草。
他站在河边,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何苦活得这般辛苦?跳下去,一了百了,不是吗?
赵修歌鼓足了勇气,终于准备一跃而下,却被一只手臂拦下。
他睁眼望去,却看见了这辈子,他永远记着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掌门。
竺之卿站在他面前,叹息一声:“你可愿随我去仙界,成为一名修真者?”
赵修歌睁大了眼睛,他从村里人口中,听过“仙界”这个名字,据说那里住着无所不能的神仙,是凡人不能到达的地方。
可蓝衣仙君站在他面前,他又觉得,一切似乎近在咫尺,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期待与渴望,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竺之卿轻轻笑着,手中的笛子举起,人间的场景在他眼前渐渐遥远,最后黯淡再消失。
蓝衣仙君带他穿过清泉边的从里,飞上昆仑山。
赵修歌终于见到了,这个活在村里人口中的仙界——天空是湛蓝的,不是灰白色,一片壮阔的云雾、还有无数仙鹤在空中自由翱翔,骑着剑的弟子从他身边飞过。
山门上高高悬着四个大字“鸿蒙学院”。
门前种了许多他在人间山里没有见过的草药。
几个矮矮的小孩子从仙门里跑出来,欢欢喜喜地喊:“掌门!”
蓝衣仙君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吟吟地说:“从今天开始,你们要管他叫大师兄。”
“大师兄!大师兄!”几个围着他的小孩里,还有童年的敦风和敦海两兄弟。
敦海问道:“掌门,大师兄叫什么名字啊?”
竺之卿看着他:“成为修真者,便要舍去凡尘,今日起,你便拜我为师,为师替你起个名字,‘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唤松惟可好?”
他恭敬地跪下去:“弟子松惟,拜见师父!”
“从今往后,这便是你的家了。”竺之卿温润如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他眼眶渐渐通红,漂泊一生,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栖息之地。
后来的日子,便是同这些小师弟小师妹一起练功,修行仙术,松惟虽然来得晚,但比他们大,所以他们仍是一口一个松惟师兄、大师兄,喊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渐渐的,他成为掌门的得力弟子,是整个鸿蒙学院最敬佩最出色的修真者。
掌门依旧会带回许多凡间来的弟子们,像当初教导他那般亲自指点他们,松惟也陪着这些懵懂的孩子修行。
再后来,便是鸿蒙学院同云賞学堂的比试大赛。
他并不歧视妖族,他还是凡人的时候便知道,众生平等这个道理,掌门也常和他聊起血莺之战那些无辜牺牲的六界生灵,教导他识善者,甚至传闻中天族的神女,也亲自去了云賞学堂修行。
画面渐渐消散,浮现出一张少女娇俏的面容,她额间一抹神印,却不似神女般清清冷冷,她笑着看向他说:“松惟师兄好!”
这是他第一次见曼幽纱,少女却好像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
她像只小太阳,照亮他整个世界,成为他的白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确实是一见钟情。
但是连敦风都笑他不知道如何表达。
在青龙玄境里,他为少女撑起结界,挡住阴降,关心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不需要他笨拙地找话题,曼幽纱就像只百灵鸟,一直叽叽喳喳同他说着话,他就能笑着听她说,给予她回应。
从一开始的心动,再到后来情到深处。
在麒麟斗兽场中看见的那个息壤变成的曼幽纱,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笑意吟吟说喜欢自己。他便已深陷进去,若不是后来厌青进入斗兽场,杀死了那个息壤幻化的傀儡“曼幽纱”,他恐怕也成为麒麟斗兽场的一抹亡魂了吧。
可是为了她,自己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斩杀无数只麒麟兽,只为博得她一笑。
她好傻,什么都不知道,站在火边也没有感觉,她不知道我喜欢她。
但是想到自己能陪她一起成长,多好啊。
松惟望着这些画面,心里柔软一片,等从人间回去,他一定要像她说的那样将喜欢宣之于口。
松惟此刻也明白,溯回镜并不是将过去的一切都重新走一遍,而是那些藏在脑海深处最重要或者最深刻的画面都回忆一遍。
白光散去,灵魂回到肉身,他睁开双眼,还没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却看到一道身影举着法器,朝着曼幽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