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捻土开山
陆尘脚下一拧，身形便已伴随着井水的裹挟冲入了井壁后一个巨大的洞窟中。
他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单手持剑，朝着洞中一名身材矮小的老翁劈去。
老翁手持一根碧绿竹杖，见陆尘持剑砍来，不闪不避，只是用竹杖轻轻敲击地面，一道丈许厚度的土墙拔地而起，出现在两人中间。
陆尘身形瞬间拔高，脚尖在土墙顶部轻点，双手持剑后，轰然下坠。
老翁神色不变，挥了挥手中竹杖，同时身形往后退去。
空中，几根土黄色尖刺凝聚而出，携着呼啸之音，朝陆尘狠狠刺去。
陆尘手腕反转，长剑剑气勃发，将几根土刺劈碎，但他也不可避免的被那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往后推去，轻轻落在土墙盯上，居高俯视老翁。
“你竟然真的将马泉他们给解决掉了。”
老翁神色平静，对陆尘的出现却是半点都不惊奇，毕竟来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陆尘瞥了眼这洞窟一侧，是一如宛如琉璃般的半透明晶石墙壁，灵光氤氲。
在这晶壁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名周身缠绕着金色细线的女童，双眼紧闭，面露痛苦之色。
陆尘这才重新望向老翁，居高临下，语气冰寒：“作为一地山神，竟敢勾结鬼修谋划灵脉灵妖，你该当何罪？！”
三百余年前，大秦堪舆方士在此地堪舆后得到的那个结论：有灵汇聚。
此处的灵，应该就是指的这灵脉即将诞生灵妖一事。
灵妖，可以看作是由灵脉诞生灵智而成的妖物，就好比野兽成精一般。
不是所有灵脉都能诞生灵妖，也不是灵脉便大越容易出现，此物的诞生极为偶然，数量也十分稀少，但用处也十分巨大。
因为是汇聚整个灵脉灵气诞生而成，甚至可以视作一种先天灵体来看待，修炼速度极快，各类术法信手拈来……
同时，这灵妖对于练气士来说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宝物。
无论抹去灵智打入自家山门地下作为一处灵脉，还是炼化做法宝，亦或者自身炼化提升修为，都是绝佳之物。
而吸引这位山神，不惜违背自己的职责，不惜冒着被圣主宫降下责罚，从而身死道消的风险，也要谋划这灵妖的根本原因，在于对方的躯体可以完美容纳一切英灵。
所谓的山神水伯之流，便是人妖死后得到圣主宫册封，无形中有天地封正，阴魂转为英灵之身，修的是香火之道，走的是塑造金身的路子。
故而，这头灵妖，便是老翁重新行走世间，不在偏居一隅的机缘。
陆尘已经大致能猜测出此事的前因后果来。
山神是为了这具无比珍贵的躯体，马泉则是为了那颗老槐树，双方一拍即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马泉先是屠掉了这个村子所有人，而后山神布下那山水禁制，为整个村子遮掩天机。
至于大秦是如何得知通泉村被屠灭的，这点陆尘倒是不知。
只不过他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山神确实与归南宗某位长老有旧，归南宗才会让自己先来寻这位山神。而大秦之所以没有在此事多做追究，应该是归南宗那位长老使然。
至于这山神正在谋划的这头灵妖，归南宗大概率是不知道的，否则来的就不是自己了。
老翁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他看向陆尘，眼神冰冷，周身开脉境圆满的气息轰然爆发，“罪孽者也配与我问罪？！”
他又看了眼陆尘腹部，“重塑了丹田又如何？我就站在这里，你还能杀我不成？”
老翁最后嗤笑了一声，“废物一个。”
陆尘反而收起了手中长剑，他再次看了眼石壁中的女童，确认对方暂时无碍后才重新望向老翁。
“开脉境巅峰的修为，想必近些年来吃掉的香火不少吧？”
老翁神色欢愉起来，慢慢踱步，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笑道：“一群愚昧凡人，只需马泉道友略施小计，还不得乖乖来我那山神庙烧香礼拜，诚心祈福？”
陆尘挑眉冷笑：“这样的香火，你吃的时候难道不会愧疚？”
老翁笑眯眯的望着土墙上的少年，“事关香火，不丢人。”
陆尘面色有些古怪道：“难道圣主宫那边一丁点都没有察觉？”
“察觉？”老翁神色变得阴狠起来，“当年我在界渊城打生打死，最终落得个只剩下一缕阴魂的惨淡光景，经受住那场痛不欲生的转化英灵之后，却被扔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受难，他们圣主宫就连每十年一次的考评都从来不会亲临此地，如何察觉？怎么察觉？”
这位山神转眼又笑容明媚起来，笑望着陆尘，“说起来，你那位师父倒也真是让人大快人心，要是天妖洲真的被攻破了，老头子我不得郁闷死？”
陆尘面容平静，却也绝口不提此事。
“所以你很早就打起了这只灵妖的主意？”
老翁笑眯眯的点头，“都是托马泉道友的福，否则作为本地山神的我还差点一不留神就给看走眼了去。可惜马泉道友竟然栽在了你的手中……”
话语虽有惋惜之意，但老翁脸上却是看不出丝毫惋惜之情。
“你拿你的灵妖，通泉村的村民却是不知道此事，为何还要联合鬼修屠灭了全村？”
陆尘有些不解，按照这山神如今的实力来看，肯定是可以拿下这头刚诞生的灵妖的，就是风险大一些罢了，可若是与鬼修一起图谋，这无疑会增大此事暴露的风险，有点得不偿失。
老翁笑容狰狞起来，“那群凡人？他们也配吸收此地灵力？！”他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的道：“你知道他们若是继续吸收下去，会出现什么后果吗？这灵妖的诞生会足足晚上十年才现世！整整十年！”
所以就等不及了。
陆尘面容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那么，你的确该死。
陆尘不在继续问话，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狼毫笔，一张空白的黄纸符箓，还有一小撮土。
一撮取自之前那刻有通泉二字石碑处的黄土。
然后陆尘开始捻土，一个‘山’字，在缓缓成型。
老翁先是嗤笑，而后凝重，最后惊骇，“你要干什么？！”
他手中竹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整个人拔地而起，高举竹杖，朝着那名可恶至极的少年当头砸去。
“给我停手！”
‘山’字却在此刻成型，陆尘伸手在面前一抹，将那黄纸固定在空中，而后提笔飞速在上面写画起来。
随着狼毫笔的挥舞，他体内刚恢复不多的灵力在迅速消耗，以至于被镇压下去的阴气已经隐隐有了复发的趋势，他脸色愈发苍白，但目中却有精光乍现。
竹杖已经将要落在头顶，陆尘收笔发出一声轻喝，一手握住符箓，朝那地面上的山字贴去。
“脚塔魁罡，捻土成山，圣主敕令，有山开山！”
那张黄纸符箓死死的贴在山字之上，无火自燃。
一声闷响传出，陆尘抬头望去，额头已经抵在那根停滞在半空中的绿竹杖上，面容平静道：“现在我可以杀你了吗？”
老翁惊骇欲绝，又是一声闷响。
细听之下，那声音竟然是从老翁体内传出！
距离此地数十里开外，一座足有千丈之高的巍峨大山岿然耸立。
山顶上，依稀可见矗立着一座颇为气派的山神庙，过往香客络绎不绝。
忽然，这座供奉着那位经常显灵的山神老爷的接地峰轻轻一颤，连带着上山下山的香客脚下都有些不闻，差点摔倒在地。
众人茫然抬头，四处观望。
地动了？曾听说那些临近幽冥海的地方经常发生地动，可从来没遇到过咱们这里也有啊。
正当这些人四处搜寻震动来源之际，忽听峰顶上传来几声惊呼。
是来自那烟雾缭绕的山神庙。
“山神老爷显灵了！”“山神老爷……”
庙内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而后只见那覆盖着琉璃瓦的屋顶被瞬间破开，一道金色身影拔地而起，散发着耀眼的金光，朝某个方向飞掠而去。
山道上，从山脚到山顶，一众香客目瞪口呆，倒头便拜，久久不曾起身。
另一边，通泉村那处灵泉井下。
那老翁惊骇欲绝，身形向后暴退，就连手中的碧绿竹杖都已经撒开，仍由其跌落在陆尘身前。
“你怎么可能会这门捻壤开山术！”老翁满脸不可思议的尖叫着，他跪坐在由于井壁被破开已经积水的地上，望着那个站在由自己的术法垒起的土墙上的少年，眼神怨毒。
这门明明是圣主宫不传之秘，专门用来镇压他们这些山神的捻壤开山术，怎么会在一名罪孽者手中出现？！
陆尘脸色惨淡，腹部伤口渗出汩汩鲜血，阴气缠绕，但面容平静如水。
对于这位山神的话，他不置可否，只是轻轻一笑，似是心有所感，他抬头望向被厚厚岩层遮掩的天空。
来了。
洞窟中忽然金光大放，一道金色身影自被破开的井壁处冲入洞窟，而后直奔陆尘，又在其身前半丈出骤然停止。
陆尘眯起双眼，打量着那道金光逐渐黯淡的身影。
这是一座法身，也就是山神庙中受万人供奉的泥塑，只是这泥塑与其余庙中的又有些不同，浑身漆满金水，璀璨夺目，彰显着这位山神受人敬仰的程度。
这具法身的面容，赫然与下方那位跌坐着的老翁一般无二。
有一点不同的是，一般山神庙中的法身都是气宇轩扬，而这具法身，赫然是跪坐在陆尘面前。
老翁面露绝望。
这具经受过万人供奉的法身，才是他的大道根本。
那只灵妖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彻底解封，而现在，陆尘完全就可以杀了他。
下一刻，老翁脸上的绝望变成了痛苦欲绝。
一柄长剑从他心口穿过。
陆尘身子微顿，与老翁肩并着肩，只是面朝方向相反。
他一手仍持着插在老翁心口的长剑，轻轻俯首，在这位山神耳边低声道了句：“我来杀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