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集云坊
既然掌门都已经现身过，陆尘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继续在那山道上修补青石台阶，毕竟在那一场换命战斗发生前，自己可是已经完成了问道堂布下的惩戒的。
打道回峰，在草庐内盘膝坐下，陆尘并未急着疗养伤势，而是开始仔细的回忆今天那场战斗的一点一滴。
今天那场战斗，看似双方势均力敌，甚至陆尘偶占上风，但少年心底知道，对比开脉境后期的卢泱，自己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最后天空中互换的四五拳，陆尘嘴角溢出的鲜血便是证明。
当然，若是搏命又是一回事了。
若是掌门不现身，陆尘有信心用雪露划过对方脖颈，虽然自己也要付出肩头被那柄柳叶刀法宝刺穿的惨痛代价。
惨痛代价，并不是仅仅指身体受的痛苦。
身体一旦出现贯穿伤，体魄受损，陆尘不得不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修补，突破开脉境的时间将无限期的延长。
这不是陆尘想要的结果，但当时若是能够换命，陆尘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挥出那一刀。
陆尘扫视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眼底浮现出满意之色。
佛门炼体功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这还只是最开始的淬体境，等到了开脉境乃至更高，引灵气入体，冲击窍穴之余便可以调用灵气打熬体魄，想必到时候又是一番全新的天地。
陆尘忽的起身，伸手拨开那本属于自家师父的蒲团，在地面上敲敲打打一阵，一块地砖被掀开，露出下面不大的暗格。
暗格里没什么东西，一个木匣，一根被棉布条包裹的长条状物。
少年先是伸手在那棉布条身上轻抚了一阵，最终却没有拿起，将木匣取出之后便重新盖上地砖，又搬来蒲团盖好，这才重新回到自己那方蒲团上坐下。
咔哒一声轻响，木匣打开，露出里面一株干枯发黄的药草。
这是陆尘最后一株淬体的草药了。
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株药草揉碎，一股脑的塞入嘴中，陆尘盘膝而坐，双眼紧闭，仔细引导着体内散发的药力。
他在尝试将不圆满的淬体境圆满冲击到圆满之境，而后一鼓作气突破开脉。
一旦突破到开脉境，接下来便有许多事情可以谋划了，比如道法、比如道战。
两次对敌过程中，周康的烈火，卢泱的金炎，都属于道法的一种，只不过修为尚低，做不到道法离体，便只能将其依附在拳头或是法宝上，用以对敌。
而关于道战，陆尘已经是准备采用备用方案。
直接越过宗内道战，去参加两年后的南域道战。
以散修的身份。
东荒洲练气士何其多，大致可以分为两类，有道承和没有道承的。
二者倒也好区分，练气士加入被圣主宫认可的宗门，无论是修炼有成后加入，亦或者迈入宗门后才开始修炼，都属于有道承。
而没有道承的，便是指的那些散修。
就像早些时候的剑主白亭与陆尘，在尚未加入归南宗之时，其实也算是散修一脉。
圣主宫既然要评选东荒洲年轻十人，自然不会忽略了散修。
毕竟散修中的天才之辈，也是大有人在。
陆尘之所以将以散修的身份划入备用方案，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越过了宗门道战，但散修之间其实也有一场争端，比起宗门道战的复杂程度只强不弱。
因为宗门道战是从自家弟子中选出四人，而散修之间的争端则是从各路练气士中决出前十人。
但现在陆尘已经没得选了。
举办南域道战的云霄宗对陆尘来说路途过于遥远，身负‘罪孽者’之名的他又无法乘坐由圣主宫掌控的引渡鲸，只能靠着双腿赶路。
陆尘大致计算过，若是自己能突破开脉境，赶路速度大涨的情况下，不算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光是赶路便要花去一年。
而此刻距离南域道战开启约莫还有两年，时间就显得有些许紧迫了。
所以他才急着要突破到开脉境。
再睁眼时，天色已晚。
陆尘推门出屋，来到那清泉边。
一席青衫仰头望天，明镜高悬，月色如水。
其周身散发的气息，依旧是淬体境圆满。
这便意味着突破失败了，耗费最后一株淬体草药，也没能求来那开脉境。
低头望着摊开的手掌，陆尘微微皱眉。
淬体境圆满终是圆满了，可自己却仿佛与那破境永远都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般，看似一捅就破，实则坚韧无比。
这是陆尘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要知道，在三年前陆尘丹田被废之时，修为已是开脉境后期，如今重修却遇到了瓶颈。
没遇到过，更想不通。
陆尘轻轻摇头，倒也不显得如何苦恼，搬出蒲团盘膝坐下。
少年又重新开始了修炼。
这一修炼，便是数日。
不知是那日掌门的现身让问道堂那群长老执事知道了什么，或者自以为知道了点什么，这数日来，倒是无人打扰，十分清闲。
陆尘缓缓睁眼，面容平静。
那层窗户纸依旧没能捅开。
或许是因为重塑丹田的原因？
但他却不打算枯坐下去了，一味的闭关，或许反而落得个适得其反的下场。
换上一席黑衣，带上帷帽，将整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中，陆尘悄然下山而去。
集云坊是一处仙家坊市，此地汇聚了各类三教九流人物，刀口舔血心狠手辣的散修、神神叨叨牛皮吹破天的道士、各类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其实坊市大多就是那些散修互通有无之处。毕竟都是练气士，在修炼的路上摸爬滚打，总有些你有我没有，你不要我要的东西在手上余着，这类坊市便应需而生。
集云坊不大，也就方圆里许的范围，若是有心的话，花个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可以将此地逛遍。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坊市，却常有归南宗那些真正的仙师现身此地，添购所需之物。
就比如陆尘如今正在跟踪的这位。
一身黑衣，面容笼罩在帷帽中的陆尘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其实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前方不远处，一名步履匆匆，横冲直撞的归南宗仙师身上。
那仙师是位年轻男子，眉眼方正，身着白袍，正是前几日与陆尘有过一战的卢泱。
有那些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便被一把推开或撞开的散修，火气当时就上来了，正欲伸长脖子‘理论’两句，却惊鸿一瞥到了对方腰间刻有‘归南’二字的温润玉佩，当即缩了缩脖子，讪讪低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这哪里是仙师撞了我，分明是我冲撞了仙师嘛。
嗯，这件衣袍以后就不洗了，这可是沾染了归南宗仙师仙气的衣袍！
归南宗弟子在这集云坊中的地位可见一般。
陆尘皱了皱眉。
起初遇到这卢泱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自己来这集云坊的消息，专门堵截自己来了。
可跟踪了一阵才发现，对方好像另有要事，行色匆匆，颇为着急。
眼见对方即将消失在前方拐角处，陆尘将刚从地摊上捻起的破烂随手扔了回去，迅速跟上。
只是转过那处拐角，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卢泱。
跟丢了，陆尘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只要对方不是为自己而来，或者跟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一致就好。
他转过头，朝着坊市中心的方向而去，那里有一座楼，名为鬼画符。
归南宗的仙师来这集云坊，其实大部分都是奔着那鬼画符楼而来。
鬼画符楼不卖法宝，不卖丹药，不卖符箓，只卖符纸。
在集云坊以南数十里的距离，生有一片颇有规模的灵木。
此木虽不能炼制入药或是制成法宝，但经由此木所制的黄纸，是勾画符箓的绝佳载体。
后来便有了鬼画符楼的练气士专门伐木熬制，靠着售卖这符纸为生。
这也是此行陆尘的目的。
集云坊陆尘不是第一次来了，但鬼画符楼陆尘还是第一次进。
楼不高，仅仅三层，却是这集云坊最高最气派的楼了。
跨步上台阶，推门入屋，一名约莫二十来岁，小有姿色的女练气士便迎了上来，笑容妩媚，一举一动之间，颇有亲近之意。
陆尘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淬体境中期的修为，也就比普通人强出一点罢了。
以陆尘淬体境圆满的修为，在这集云坊虽然不是拔尖的那种，但也不低了，倒也值得那女练气士如此对待。
散修修行不易，这是整个天下都公认的事实。
被那女修接引到二楼一间屋内坐下，陆尘开始等待起来。
半个时辰后。
鬼画符楼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名身着黑衣，面容笼罩在帷帽中的男子走出，身后是那名之前接引陆尘的女修。
那女修此刻的笑容更是妩媚，搔首弄姿，甚至有意无意的在将身子往陆尘身上靠，但都被陆尘不着痕迹的避让开来。
对方心底打的那点小算盘，陆尘如何不清楚。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像这位女练气士一辈子修道是修不出个什么名堂出来了，可能开脉境都够呛。
若是能凭着自己的身子，换来某位小有成就练气士的青睐，虽然修道无望，但下半辈子的生活便已经不成问题了。
刚才陆尘购买符纸的大手大脚，已经被这女练气士打上了‘小有成就’甚至是‘不简单’的标签。
陆尘心底轻叹一声，想说一句姑娘你认错人了，刚才购买符纸已经花了我大半家当了。
在那女练气士幽怨的目光中，陆尘渐渐远去，却并未直接离开集云坊，反而兜兜转转了一圈。
一是想看看能不能再碰到卢泱，二来是想甩掉身后可能并不存在的尾巴，第三则是还有一些物件没有购置妥当。
有了纸，自然还要笔和墨才行。
卢泱没碰到，又晃荡了一阵，陆尘走入一家名为杂货坊的商铺内。
杂货坊自然不是凡俗间那种卖杂货的地方，这商铺所售卖的，可是实打实的练气士所用之物，只不过东西太多太杂，才有了杂货坊的名称。
经过与掌柜一番熟练的砍价还价，陆尘成功以一个自认为还算比较公道的价格入手了一支狼毫笔，几盒朱砂。
价格公道，但陆尘那点本就惨淡的家底已经一干二净。
购得所需之物，陆尘便有了离意，却并未直接离去，又在这坊市内开始晃荡起来。
天色渐晚，夕阳西斜之际，陆尘来到了集云坊门口。
“道友……道友……”
陆尘微微皱眉，侧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