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换命
“外门弟子陆尘何在？！”
伴随着山脚下传来的一声轻喝，陆尘缓缓睁开眼睛。
褪去白袍，披上一件青衫，陆尘沿着山道缓缓而下，不多时便见到了一名白白胖胖的年轻男子。
陆尘认识此人，曹沫，归南宗问道堂执事之一，远游境修为。
见着来人，曹沫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接问道堂谕令，外门弟子陆尘触犯宗规，罚于今日内修复翩然峰破损山道。”
言罢，这位执事竟是不等陆尘答复，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径直远去。
陆尘望着那道流光，哑然失笑。
所谓远游境，取的是御风远游之意，练气士修炼至此境界，便可踏风而行，做到短时间内御空。
这位执事大人，修为仅仅只是远游境中期，估摸着就算是耗尽全身灵力，强提一口气机不坠，最多也就御空个把时辰而已，没想到却在此刻给自己抖擞了一手。
陆尘甚至大致都可以猜到曹沫那点小心思。
在对方眼中，丹田被废的自己，永远也做不到踏空而行，既是嘲讽，也是诛心。
回过神来，陆尘没有立刻下峰去做那修补山道之事，而是转身回了草庐，片刻后才重新沿着山道缓缓下山。
触犯宗规，估计说的就是昨日与周康那一战了，至于修补山道，大概率还是因为二人的争斗破坏掉的那些青石台阶。
这群问道堂的长老执事为了恶心自己，不得不说是用心良苦了。
无视一路上的各种白眼与恶语，循着记忆中熟悉的道路，陆尘先是去问道堂领了修补山道所需要的材料。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各种刁难与辱骂。
不过大致还算顺利，领完材料之后时辰不过正午。
许是最后那名执事不愿晚上换班下山时走路硌脚，这才好心借出一枚芥子物，让陆尘将所有东西都装入其中，方便携带。
芥子纳须弥的芥子物，其内自成乾坤，可做储物之用。
此物价格不菲，以陆尘如今的财力，想要购得一件无异于痴人说梦。
将所有材料取出，归还芥子物之后，陆尘搬动青石板，开始修复。
索性昨日那场争端波及范围不大，山道上下也就十余丈范围内遭了殃，夯土铺石，凭借着陆尘远远超出同阶的体魄，做起来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放下最后一块石板，仔细正位之后，陆尘刚欲起身，却猛的发现一只绣有流云纹的精致短靴踩在了那石板上。
少年心神凛然，双腿骤然发力，整个人宛如一只轻鸿，往后掠出数丈才双脚着地，抬头望去。
能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说明来者实力不低，更是不善。
那人身着白袍，眉眼方正，此刻正一只脚踩在那块石板上，抬头望向陆尘，面容平静。
“这算不算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陆尘看着那位白袍男子，轻声笑道。
来者他认识，卢泱，与周康同属于怀谦长老门下弟子，入门更早，修为高上一筹，是那开脉境后期。
“听说你体魄打熬的不错。”
卢泱脚下微微用力，刚被陆尘铺上的石板便破碎开来，四分五裂。
陆尘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你想试试？”
话音刚落，陆尘瞳孔微缩，身形再次暴退。
在其刚才站立的原地，沙石飞溅，卢泱正抬头望来。
“反应倒是不错。”
淡淡的嗓音响起，卢泱脚下踏出一个浅坑，直追陆尘而去，左手握拳，拳头上升起金色烈焰，带出一道金黄细线。
“又有热闹看了。”
“那罪人的伤这么快就好了？竟然又跟周康的师兄叫起板了。”
“打败了开脉境中期的周康，就狂的没边了？”
自卢泱现身翩然峰的那一刻起，有心之人便已在暗暗观察此地动静。
结果倒是不出所料。
‘不可硬接。’
眼中倒映着那颗逐渐放大的金色拳头，陆尘心底升起一个念头。
这卢泱，果然不是周康那种半吊子可以比拟的。
陆尘双脚猛踏，扎出一个马步，身形骤然停止，身子微微前倾，随后上半身诡异的一扭，堪堪避开来势汹汹的一拳。
左手竖掌，抵住卢泱膝撞，右腿抬起，左脚脚腕骤然发力，身子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两腿径直扫在卢泱不知何时已经交叉于胸前的手臂上。
双方各自往后退出数丈。
围观人群微微惊讶。
场中二人互换一招，竟然是那修为高出不少的卢泱略占下风。
卢泱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望着数丈开外挺直站立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轻微抽搐。
“的确有点东西。”
下一刻，卢泱身影消失不见。
陆尘眼皮狂跳，骤然转身，半身弯曲后仰，伸手欲要莫名其妙出现在身后的卢泱，他正无声无息一腿踹向陆尘脑后。
“是缩地符。”
“卢泱为了给他师弟找回场子，竟然舍得花这种东西。”
“那罪人不过淬体境圆满，当真值得？”
当然值得。
卢泱面无表情的想着，他只是想快点结束这场战斗而已。
有了昨天的事，今天这一战打不了多久。
卢泱的腿几乎是贴着陆尘鼻尖擦过，而陆尘的手却不出意外的一抓而空。
卢泱再次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后方，这次他身躯蜷缩，双臂摊开，双拳分别敲向陆尘太阳穴。
两颗拳头金色烈焰飘摇，宛如陨星。
陆尘双臂竖起，挡住卢泱手臂，双手翻转，扯住两条胳膊，骤然发力，右腿已经往上撩去。
卢泱不退反进，双脚踢出。
两声闷哼响起。
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各自退开，卢泱平稳落地，陆尘脚步踉跄。
陆尘刚一落地，尚未来得及站稳，又忽的再次暴退。
因为那本该在远处站定的卢泱再度消失了踪影。
“长老的嫡传弟子，就是财大气粗。”
“值得卢泱如此对待，那罪人该引以为傲了。”
“要是卢师兄能将此人斩杀，倒是最好不过，省得眼不见心不烦。”
卢泱已经一跃而起，腾空数丈，一拳挥出，如铁骑凿阵。
陆尘依旧在暴退，可心底却升起一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错觉。
深吸一口气，如长鲸吸水，强换一口气机，陆尘脚下猛跺，身影拔高，右手攥拳屈于腰间。
躲不过，那就来硬碰硬一场！
只是瞬间，半空中的两人便交错开来。
“硬碰硬之下，能打成这样，的确……”开口那人顿了顿，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
不是不知道，是称赞的话语说不出口，任何溢美之词来形容那个罪人，都不妥。
“那罪人修为只是淬体境圆满。”有人沉声道。
刚才的二人，看似仅仅只是片刻间的解除，实则已经互换了四五拳之多。
陆尘嘴角挂着一缕殷红鲜血，卢泱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也正是在此时，变故突生。
半空中的两人豁然转身，陆尘居高临下，眼神冷漠，手已经摸向了小腿，那里藏着一柄短刀雪露。
卢泱身形下坠，却半仰着身子，望着陆尘，杀意四起。
他额头有一点金色亮光浮现，如开天眼。
“这是要……”有人失声惊叫。
“换命！”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竟如此果决？！”
围观众人如何也想不到，最开始仅仅只是一场意气之争，竟然发展到了如此程度。
雪露在手，手臂横在胸前，刀尖直指卢泱，陆尘身形开始下坠。
眉心金光越发刺眼，一柄蛾眉柳叶刀呼之欲出，光华流转，不似凡物。
卢泱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狞笑。
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这法宝更快！
换命？你也配！
双方越靠越近，眼见便要再次交错。
“停手。”
淡淡的嗓音盘旋在翩然峰上空，半空中的二人就这般诡异的停在了半空。
不上不下，柳叶刀悬停在陆尘眉心前三寸处，短刀雪露停留在抹向卢泱脖颈的状态。
一名身着米白衣袍的年轻男子突兀的出现在场中，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身材颀长，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拜见掌门！”
侧旁传来的拜见之声表明了来者的身份。
归南宗掌门叶图南，气海境巅峰修为强者，听闻光是年龄，便有千岁之高。
金丹寿八百，气海两千岁。
千岁年纪的叶图南便已是气海境巅峰，有生之年跨入天象也不是痴人说梦。
四周的拜见声，叶图南并不例会，只是看向起了争端的二人。
下一刻，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二人终于下坠，陆尘身子一扭，脚尖轻点，往后退出数丈后站定，朝着叶图南行了一礼。
“拜见掌门。”
对于眼前男子，陆尘始终保持着一颗礼敬之心。
不单单是由于对方的修为，要知道早年自家师父剑主白亭，一个手指头便可以碾死天象境强者。
更多的，还是由于对方是沈沐言师父，未来的老丈……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为时过早。
卢泱也从地上翻身而起，眼神狂热，拱手道：“拜见掌门。”
在这群年轻弟子眼中，眼前的掌门，就是整个归南宗的天！
叶图南轻轻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各自退去。”
二人俯首称是。
那抹白色身影突兀的消失不见，唯有一道嗓音传遍四周，“宗门范围内，不许私斗。”
“恭送掌门！”
又是一道齐声礼送，围观人群脸色各不相同。
万万没想到，仅仅只是两名低阶弟子的一场私斗，竟然惊动了掌门！
有人觉得惋惜，因为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陆尘的那柄短刀，定然快不过卢泱的柳叶刀法宝。
还有人神色变换，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掌门于此刻现身，是否在向众人传递着什么信息？
这不仅仅是一众弟子在思虑的问题，更是让暗中一直观察着此地的长老惊疑不定。
卢泱侧头，望着那名正在拭去嘴角鲜血的少年，冷笑一声，嘴唇微动，却并未有声音传出，只是做了个口型。
是那“等着”二字。
所有人也在同一时间投去了视线。
一时无言。
淬体境圆满力战开脉境后期练气士，不落下风不说，竟然能达到逼迫对方换命的地步。
如果对方能够修炼，如果他丹田没有被废，任由此子这般成长下去，那实力又该恐怖到何种程度？
有人目光惊惧，但旋即又自嘲一笑。
人生会有很多的结果，却没有任何一个如果。
在很多人眼里，‘如果’二字最是可期，又最为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