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追随她一辈子
“小小姐，八月十五，是你的生日，也是……也是小姐的忌日。”
纪诚离开后，姜汐嫣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的是这句话。
她的生日，是她亲生母亲的忌日。
她知道纪诚为什么和她说这些，可她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女人在阴暗的地道里痛苦生子，身下满是鲜血……
画面很模糊，但姜汐嫣的心里很闷。
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澜依担心她，她淡声道：“没事，我出去走走。”
走走。
她想要出去走走。
但走到大门外时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她左右看了看，茫然地走出了门。
她走进了坊市里，耳边是摊主们的叫卖声：“糖人，卖糖人咯！”
“娘，我要买糖人！”
一个小孩儿攥着一个貌美的妇人，摇着她的手撒娇：“娘，糖人，昊昊要吃糖人！”
妇人架不住孩子撒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买糖人，娘给你买！”
姜汐嫣看了过去。
摊主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模样看着很憨厚：“小公子要什么糖人？”
小孩子欢呼雀跃：“蛇，要大蛇！”
那妇人笑道：“要什么大蛇，不吓人啊？”
小孩子摇了摇头：“不吓人哦，可威武啦！就像爹爹一样！”
妇人无奈，递了两个铜板过去：“那麻烦你给他做一个大蛇。”
摊主接过笑着点头，他的手很灵巧，没一会儿大蛇的雏形就做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传了过来：“大远，大远，你娘没了！”
摊主僵住了，他猛地抬头，看向了来传话的大娘。
他下意识喃喃出声：“娘……”
眼泪汹涌而出，四十几岁的汉子瞬间红了眼。
“我娘，我娘！”
“我娘没了！”
摊主想要赶回家看自己母亲最后一面，但是又想到自己收了银钱，他哆嗦着道：“娘，我马上来，马上来！”
他哆嗦着手想要把大蛇画完，但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糖浆全洒了出去。
那妇人见状，赶忙道：“别画了，先回去看你娘吧。”
摊主的眼泪又汹涌了出来，他感激地道：“谢谢，谢谢你们！”
他把铜钱还了回去，对温天昊道：“小公子，对，对不住了！我娘，我娘她没了。”
“你的糖画，若有机会我日后一定补给你！”
温天昊心里也是酸酸的，他已经八岁了，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
他摇了摇头：“伯伯，你快回家吧，糖画什么时候都可以画，但是娘只有一个！”
说着，温天昊还攥了攥妇人的手。
摊主哭着点头：“谢谢，谢谢！”
他也来不及再收东西了，拔腿就想往家跑，然而跑得急，竟是一下子摔了出去。
“伯伯！”
温天昊惊了一声，赶忙要去扶他。
但是他力气太小了，根本使不上力气，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帮忙将摊主扶了起来。
摊主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一边哭一边道谢：“谢谢，谢谢！”
“娘，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
然而周围的人刚松手，摊主就又要摔下去了，这个他发现自己竟然使不上力气了。
膝盖上更是钻心的疼。
“——啪！”
摊主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我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他竟然连自己跑回家见娘最后一面都不行了！
温天昊已经叫来了人：“温伯，你快把伯伯背回家去！”
温伯是个健壮的汉子，闻言，快速将摊主背在了身上：“你家往哪边走？”
摊主手指了一个方向，止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
温伯嘱咐另一个人道：“你照顾好夫人和小少爷，我去去就回！”
温伯背着摊主离开了。
百姓们还在感叹：“可怜啊，赵婶儿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如珠似宝地捧在手里，大远也是个孝顺的，为了孝顺他亲娘，上午去搬货，下午就画糖人。”
“是啊，大远四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儿，母子俩一直相依为命，眼下赵婶儿去了，大远怕是要哭断肠了！”
鬼使神差的，姜汐嫣跟了过去。
一直跟到了京郊，居然是李家村。
看见姜汐嫣，李鹿儿惊了一下：“姜小姐！”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家里照顾母亲，要看着母亲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李鹿儿很高兴，她没忘记自己对姜汐嫣的承诺。
正打算去找她，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先找来了。
姜汐嫣抿了抿唇，看着她：“你们村，有人去世了？”
李鹿儿惊讶地看了一眼姜汐嫣：“是村头的赵奶奶，去年身体就不太好了。”
“为了生计，远叔不得不去上工，只留下赵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平日里村子里的人也会照顾她一点。”
“但村子里的人也不是随时都闲着的，今儿个赵奶奶想要去给远叔送吃食，不小心跌进了河里，等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这样。”
正说着，村头处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声：“娘！”
“儿子回来了，回来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啊！”
姜汐嫣看了过去。
纪鸢已经大好了，听到门外的动静，她走了出来，看到姜汐嫣她先是一愣。
随后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
李鹿儿听到动静，转过身就发现她娘哭了。
李鹿儿心一揪，她以为她是为了赵奶奶伤心：“娘，别难过，赵奶奶她去仙界了，就像父亲一样，他们都去仙界了。”
纪鸢平时和村头的赵奶奶关系很不错，她们同样身子骨不好，同样只有一个孩子，同样都在为了孩子而苟延残喘。
不过幸运的是纪鸢遇到了贵人，救了她一命，而村头的赵奶奶却没有这么好的命。
纪鸢攥住李鹿儿的手，看着姜汐嫣，眼泪哗哗地流。
“小小姐……”
她喃喃低语一声，李鹿儿没有听清，姜汐嫣却是听清楚了。
她瞳孔微震，下意识上前两步：“您刚才叫我什么？”
“小小姐，奴婢终于找到您了！”
纪鸢高呼一声，跪了下去。
李鹿儿惊了一下，她看了看姜汐嫣，又看了看纪鸢。
纪鸢拉着李鹿儿的手道：“跪下，跪下，鹿儿，快给小小姐跪下！”
李鹿儿愣了一瞬，随后跪了下去。
她不曾听过什么小姐，小小姐，但她知道她要听娘的话。
“小小姐，这么多年了，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当年小姐救了奴婢一命，现在奴婢这条命又被小小姐所救。”
“这辈子，下下辈子奴婢都无以为报。”
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姜汐嫣有些沉默。
纪家的人，当真是无处不在。
“你，是谁？”
纪鸢抬手擦掉脸上的热泪，恭恭敬敬地对着姜汐嫣行了一个跪拜礼：“奴婢纪鸢，见过小小姐！”
磕头过后，纪鸢抬起了头：“奴婢乃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小姐的贴身婢女一共有两人，金珠和小鸢。”
“承蒙小姐恩德，奴婢们得以和小姐一个姓！”
“当年，狗皇帝派人围剿纪府的时候奴婢正好出府去了，所以侥幸逃过了一劫。”
“过后奴婢一直躲在这李家村里，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小小姐！”
姜汐嫣的目光落在纪鸢的身上，她没有忘记纪鸢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诧异的目光。
“我和她，长得很像？”
纪鸢含泪点头：“像！小小姐简直像是和小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这些年奴婢见过太多和小姐相似的人，所以哪怕见到小小姐奴婢也未曾敢与小小姐相认！”
姜汐嫣抿着唇：“之前不敢，现在怎么敢了？”
没等纪鸢回答，便听姜汐嫣道：“是纪诚？”
纪鸢点了点头：“大哥知道奴婢一直在找小小姐，所以在得到小小姐的消息以后，便悉数告知了奴婢。”
她微微一顿，随后继续说道：“大哥让奴婢将早些年从纪府拿的东西交给小小姐。”
姜汐嫣挑了挑眉。
得到准许后，纪鸢跑进了屋子，随后翻出了一个包袱。
“小小姐。”
姜汐嫣接过，打开了包袱。
她神情淡漠，然而在打开的一瞬间，她神情微滞：“这些……”
纪鸢红着眼睛道：“小小姐，这些都是小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包袱里是两个绣着“福”字的红肚兜，一双虎头鞋，还有一个绣着“平安”二字的手帕。
“小姐说，纪家身处高位，又手握重权，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即便将军将兵权交了出去，圣上也不会放过纪家。”
“因为忠义军忠的是将军，而不是圣上。”
“只要将军在一天，圣上就会忌惮一天，只有纪家人都死了，圣上才会安心。”
几十年前，天下大乱，各路枭雄揭竿而起，纪老将军侠肝义胆，不少英雄纷纷投奔。
乱世之下，稚子流离失所，无处可安，纪老将军心善仁厚，出资建造了安定院。
安定院，寓意天下安定。
安定院里收留了在战争里失去父母亲人的孤儿，不仅给饭吃，还让纪家小姐领人教他们习武练字。
为了报答纪老将军，这群孩子分外努力，吃苦耐劳，日夜不眠。
最终成为了纪老将军手里的一支神兵。
后天下安定，天楚国和云澜国各坐一方，协议和平共处。
回到故土后，纪将军拥护了他的异姓兄弟季离做皇帝，云澜国正式出师！
但好景不长，纪老将军功德加身，百姓们爱戴纪将军更胜季离。
更遑论纪老将军手下还有这么一支神兵。
为了消除圣上的猜疑，纪老将军曾打造了一枚忠义令，让忠义军忠于季离。
然而季离早已不是当年的季离，他深知忠义军对纪老将军是何等的忠诚。
他要忠义军，也要纪老将军死！
在一次宫宴，季离派人给纪老将军暗中下毒，老将军中招，险些丧命。
幸得杜太医及时救治才活了过来。
纪老将军知道这是季离下的手，在房内和女儿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巧被悄悄回府看望纪老将军的纪诚听到。
从此忠义军，忠人不忠令。
季离也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忠义军，所以他干脆布局灭了纪家，也灭了忠义军。
多行不义必自毙，纪离突得了一场大病，这个重任便落到了现在这个皇帝手上。
当今圣上比先皇更加果断，也更加狠辣！
他对纪家没有旧情，出手更是毫无顾忌，以雷霆手段逼死纪家人，步步为营，甚至想要一举歼灭忠义军。
但一个疏漏，让本就防备的纪诚察觉到了，他疏散了忠义军，让他们各自乔装出城。
时隔近二十年，才重新回到了这个让他们曾经又爱又恨的故土！
听着纪鸢的话，姜汐嫣攥紧了手上的包袱。
纪家人拥护季离做了皇上，最后却被皇室灭了满门。
这等卸磨杀驴的行径当真是令人不耻！
姜汐嫣重新拴好包袱，珍重地抱着，这一刻，她的眼中有了波澜。
她看着纪鸢道：“告诉纪诚，我想好了。”
她不管纪鸢能不能联系到纪诚，但她知道纪诚一定知道她今天说过什么。
纪鸢愣了愣，随后恭敬地应了下来：“是，小小姐！”
姜汐嫣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后，她顿住了脚：“李鹿儿，把这个给李远。”
一瓶药被她扔给了李鹿儿，这是一瓶无痕膏。
李鹿儿认得这个药，她接住，愣了愣：“远叔受伤了？”
她再去看姜汐嫣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李鹿儿惊愕出声：“姜小姐的武功，进步可真快啊！”
她不过愣了个神，她已经距离自己那么远了。
纪鸢要起身，李鹿儿赶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娘！”
纪鸢拍了拍李鹿儿的胳膊：“鹿儿，把这药给你远叔送去吧。”
她微微顿了顿，随后说道：“回来以后你就去找小小姐吧。”
她认真且严肃地看着李鹿儿：“记住，鹿儿！你这辈子都要忠于小小姐，绝对不可以背叛她！”
“你明白吗？”
李鹿儿微愣，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娘，你放心，我明白的。”
不管娘和姜小姐有什么渊源，单凭姜小姐救了娘的命这一点，她李鹿儿就会追随姜小姐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