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刀无善恶,杜大夫醒悟
从角斗场出来以后,黎晏抿着唇,他瞥了一眼前面戴着面具的少女。
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他下毒,不是一个太愉快的经历,但是却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再见见面,她给黎芷解毒,救了黎芷一命。
“谢谢。”
姜汐嫣顿住脚,没有回头,她看着京城的天,只觉得今天的天比往常的都要阴沉,她淡声道:“不用谢,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扯平了。”
黎晏失笑:“救命之恩岂能和这点小事相提并论。”
姜汐嫣回过头,她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一双眼眸深邃危险:“她死不了,即便我不救她,她也不会死。”
微微顿了顿以后,姜汐嫣又补充了一句话:“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死。”
黎晏噎住,姜汐嫣的话说得直白,倒是让他更轻松了几分:“这次你帮黎芷解了蛊,反而引起了老怪物的注意,他这个人阴晴不定被他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提起这件事,黎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对于这个结果他觉得抱歉:“你是因为我们才惹上这个麻烦的,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姜汐嫣偏头,她眉眼微弯:“黎少主若是这样说那我便不客气了,眼下我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黎晏微愣,随后道:“你说,只要我能够帮得上的,你尽管提!”
他不怕姜汐嫣提要求,怕的是这个人情没有还,他们这样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欠人情,最怕的也是欠人情。
“角斗场有夜场吗?”
黎晏微怔,随后点了点头:“有。”
角斗场的客人是不分昼夜的,所以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角斗场都是开着的。
姜汐嫣慢慢转过身来,她从腰间抽出一支竹笛,姿态散漫:“那就请黎少主帮我安排一下吧,今夜,我会过来。”
黎晏点了点头,知道姜汐嫣是想要提升自己:“好,我会为你在下场挑选适合你的对手,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就是!”
“……不!”
姜汐嫣平淡地拒绝,深邃的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妖异:“安排我去中场,把中场全部的人安排上,记住……是全部!”
黎晏瞳孔微缩,他震惊地看向姜汐嫣。
你疯了?
差点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在对上少女眼眸的那一瞬间,黎晏又重新把话给咽了回去,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压迫。
……
摄政王府,书房。
姜汐嫣坐在季晏礼原本坐的位置上翻着他书架上的书。
季晏礼站在一旁,看着少女恬静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
“你今天替人解了蛊?”
姜汐嫣点了点头,避重就轻地说着:“嗯,一个小蛊,不是很难。”
季晏礼挑眉,看不出喜乐,只是走到她的身后,伸手合上了她的书:“你招惹上了鬼公?”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极为笃定。
书被季晏礼合上了,姜汐嫣也就顺势放下了,本来她也没看进去,只是随手拿了一本随手翻着。
“鬼公?”
她弯唇反问,言语中带了点儿讽刺的意味,她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倒是和他那不人不鬼的模样相称。”
季晏礼的眸光微顿,从书上移开转移到了她的脸上:“你见过鬼公?”
她站起身,在季晏礼的书架上散漫地看着,余光瞥到一本山野录,她抽了出来。
打开随意扫了几眼,讲的是民间百姓发生的一些故事。
姜汐嫣笑笑,拿着书对着他晃了晃:“你还看这种书?”
季晏礼叹气,按下她的手,有些无奈,有些担忧:“鬼公不是个善茬,被他盯上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姜汐嫣垂眸看着桌子,心中情绪翻涌,被老怪物盯上的人何止是会脱层皮那么简单!
她抬起头,言语轻松:“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季晏礼没有说话。
姜汐嫣轻轻攥了攥他的手:“真的。”
季晏礼看了她一眼,姜汐嫣对着他一笑,他叹气:“你今天晚上要去黑市?”
姜汐嫣瞪眼:“你怎么知道?”
“本王陪你一起去。”
姜汐嫣瞪着他:“我在问你,你怎么知道!”
季晏礼勾唇:“你过来,本王就告诉你。”
姜汐嫣没有多想,又靠近了季晏礼几分,然而刚走两步就被他攥住了胳膊。
季晏礼手上用力,将她带进怀里,热气喷洒在她的耳郭上。
姜汐嫣觉得痒,伸手挠了一下,耳边男人让人觉得酥痒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猜。”
姜汐嫣:“……”
她猛地推开季晏礼,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齐初奕的院子里。
白钰看着满地打滚的老人,面色有几分怪异。
“我不走,我不走!”
“老夫就是不走!”
“让齐初奕那小子出来,老夫可是他的外公,让他出来见我!”
白钰捏着眉心:“这真是齐初奕的外公?”
叫来白钰的下人忍着笑道:“白先生,不用怀疑,这就是齐神医的外公,也是上一任太医院的院使,齐神医不在,奴才不能把杜大夫赶出去,但又不能放任杜大夫这么闹下去,所以就只能把您叫来了。”
白钰拧着眉,他自然是知道这就是齐初奕的外公,但每次见面这位的举动都异于常人,让他常常疑惑,这是长辈还是孩子?
一旁的小厮憋着笑,每每杜大夫来的时候,白先生那“惊为天人”的模样都极为有趣。
白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朝着还在地上左右滚的杜大夫走了过去,他蹲下身,努力让自己和杜大夫平视:“杜大夫,齐神医不在摄政王府,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哦……”
杜大夫神色漠然,满脸的不在乎,一副“他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的表情。
白钰:“?”
突然,他意识到不对劲,他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神色惊讶:“什么!那臭小子不在京城了?”
白钰唇角微抽,明白过来这位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来找齐初奕的名头,只怕是有别的事。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杜爷爷,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就在这时。
白钰发现躺在地上的老人眼睛好似在发光,一个鲤鱼打滚儿就挺了起来,然后红光满面地开始朝外走。
白钰转过身,只见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那里,头上簪着一根素簪,腰上简单束着一根腰带,本是素到极致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多了一种清冷感,和遗世独立感。
“白先生。”
姜汐嫣对白钰很是尊重,一向对他的称呼都是尊称,即便白钰曾经说过可以叫他的名字,但姜汐嫣依旧称他一句“白先生”。
“嗯。”
白钰收回落在姜汐嫣身上的目光,眉眼淡淡:“今天稍晚了点儿。”
姜汐嫣没有否认,也没有狡辩,只是认真说了一句:“今天我会多练一段时间。”
白钰点了点头:“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要能沉下心来,用时间和汗水去填充。”
姜汐嫣对白钰的话很是认可:“我明白,所以我打算加长练武的时间。”
听到这句话,白钰很满意,他点了点头道:“你心里有成算就行,既然你打算多挪一点时间出来习武,那多加的时间就由我来给你做陪练吧。”
姜汐嫣微怔,她原本是想自己练的,但有白钰给她做陪练当然最好:“多谢,白先生。”
就在这时,一道可怜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女娃娃,你们还要聊多久啊!老夫在这里站得腿都要麻了!”
白钰:“杜爷爷,您在这里站的空档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
一听这话,杜大夫不干了,瞪着白钰道:“你这小子,老夫这都老胳膊老腿儿,你就不能体谅体谅老夫!”
“杜大夫。”
姜汐嫣一早就注意到杜大夫了,她知道他是齐初奕的外公,所以对于他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好奇。
“哎!”
杜大夫高兴地应了:“女娃娃,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愿不愿意收老夫为徒?”
原本冷静站在一旁看风景的白钰下意识看向了姜汐嫣和杜大夫。
他说这位怎么突然又来府里了,原来是找姜汐嫣的。
白钰看了一眼杜大夫,又看了一眼姜汐嫣,杜大夫要拜姜汐嫣为师?
老,少?
少,老?
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收回目光,淡声道:“既然杜爷爷找你有事,等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练武场找我。”
“好。”
姜汐嫣看向白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杜大夫:“杜大夫,你怎么认出我的?”
在回春堂的时候她是戴着面纱,并没有露出脸来。
对于杜大夫出现在这里她不觉得惊讶,可若是他来这里是为了找自己,那她就会有点惊讶了。
杜大夫老神在在地笑了起来:“正所谓,山人自有妙计!”
刚装了一下高深莫测,小老头就原形毕露了:“实话和你说了吧女娃娃!我是在回春堂看见了绿枝这丫头,绿枝是摄政王的人,后来被摄政王指给了他的未婚妻做贴身婢女,我稍微一想便知道了你是谁!”
说着,小老头还摇了摇头:“女娃娃,你这伪装可真是漏洞百出啊!”
姜汐嫣看向绿枝,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绿枝摇了摇头:“杜大夫,我们姑娘可没有想要刻意伪装!”
杜大夫眨眼:“嗯?”
绿枝捂着嘴笑:“面纱是鸣鸾公主给姑娘挑的,她说这样更有女神医的神秘感,姑娘便依着她戴上了。”
杜大夫瞪眼:“是这样啊!”
他点了点头:“鸣鸾公主向来就是个古灵精怪的,这事倒是像她的风格!”
杜大夫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胡须,突然,他的声音猛地拔高:“不对啊!”
一个不注意,杜大夫手上用力拔掉了自己的几根胡须。
“哎哟!”
“疼死老夫了!”
杜大夫捂着自己的下巴,泪眼汪汪地看向姜汐嫣:“女娃娃,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的!”
“你是不是不想收老夫做徒弟?”
姜汐嫣叹气:“杜大夫,我可以给你无痕膏的部分配方,您不一定非要拜我一个晚辈为师!”
“不行!”
杜大夫皱起了眉头,神色间充斥着认真和执拗:“无痕膏的配方是你的,哪怕是一部分也是独属于你的,平白无故的老夫不能收你的配方!”
“再者说了,医者之间应该以医术相谈,还谈什么长辈不长辈,晚辈不晚辈的!”
“学无止境,学海无涯,老夫这一生都在钻研医术,可一个无痕膏却让老夫意识到了老夫的医术到底有多浅薄。”
“说句厚脸皮的话,老夫不仅仅想要知道无痕膏的成分,还想要向你学习更多医术上的知识。”
这一刻,姜汐嫣对杜大夫肃然起敬,每一个崇敬医术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然而……
绿枝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杜大夫:“杜大夫,齐神医的医术也很好,怎么没见你找他学习医术上的知识?”
杜大夫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一定臭着一张脸:“别和我提那个臭小子!他能和我师父比吗!”
绿枝:“……”
姜汐嫣看着杜大夫,老人很固执,也很执拗,但不可否认他对医学的热爱。
“杜大夫,我听绿枝说你不喜会巫蛊之术的人,认为这都是邪门歪道。”
“我得告诉你,我就会巫蛊之术,今天在回春堂你也看见了。”
听见这话,还在和绿枝拌嘴的杜大夫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看姜汐嫣,又看了看绿枝,最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这位老人身上写满了落寞,写满了忧伤。
过了一会儿,杜大夫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浅笑,眸中是一种释然。
“曾经我确实认为巫蛊之术是一种邪门歪道,因为它只会害人。”
“我的妻子……”
杜大夫微顿,再张口他的眼眶泛了供:“就是被蛊害死的,所以在知道齐初奕学了苗疆的巫蛊之术以后,我毅然决然地将他扫地出门,说再也没有他这个外孙,他在如何,是风光也好,是破落也败,我都不管。”
“可初奕这孩子是个孝顺的,不管被我赶出去多少次,他都会来偷偷摸摸地看我,但我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直到今天看到你救了那个小姑娘,老夫突然就明白了。”
“我想,如果我也会巫蛊之术,我的妻子是不是就不会是?”
“我抵制巫蛊之术是因为它害死了我的妻子,而初奕去学巫蛊之术是不想再有当年那样的无力感,他想救人。”
“蛊能害人,亦能救人,就像刀无善恶之分,只是握刀的人决定了它的善与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