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不会说谎
图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不过眼下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了。”申池袖挥了下手，道，“现在的结果，我算是高攀了。”
“但是你不一样啊图霖，你还什么都没做呢。出路不一定是原路返回，往上走也可以，往下走也可以，或者最终觉得原地不动很好，那也可以。”
这时，一个身影利落地从办公室门边闪了进来。
“你好，打扰一下。”
是闵涵。
他知道那个图霖面前的女人大概就是申池袖，便走过去打了招呼，习惯性地在左边扶着图霖。
闵涵指间的戒指反光在申池袖眼里一闪而过，申池袖立刻明白了二人的关系，惊讶并未表露，只留有少许埋在心里慢慢消化。
图霖道：“那就……这样吧，我得走了，很高兴与你共事这段时间。”
“我也是。”
“再见啦。”
闵涵听着图霖声音里的僵硬就知道，刚刚两人聊的话题沉重了些。
申池袖临了喊了一句话，让闵涵明白了什么。
“找找出路吧，图霖。”
两人慢慢地走出急诊科室，在出大门的时候与申池袖的丈夫错身而过，然后就被裹在了寒冷的空气里。
“图霖，”闵涵的唇间呼出一阵白色水汽，声音沉而温和，“想回去，对吗？”
图霖知道，闵涵指的是胸外科。
他抿了抿唇，好看的唇形成了一条线。沉默一阵，他平缓地叹道：“那是我费了年华挣来的东西，说丢就丢了，不太现实。”
他的左臂被闵涵挽着，于是他可以顺势握住闵涵清瘦而有力的手腕。
腕处的皮肤细腻光滑，闵涵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图霖手心里粗糙的掌纹。
“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不记得手术刀在手里的感觉了。”
再过一段时间，闵涵腕上的这只手也许会变得光滑起来 随着掌纹一起变淡的，还有那证明年华付出过的痕迹。
“会有办法的。”闵涵最后说。
“就是，”图霖笑道，“总有办法的。”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小区里，停好车进了单元楼。
风力一下子减小，空气流动的速度变慢，一些气味儿就变得明显起来。
图霖翕动鼻翼，先是闻到了一丝火药硝烟的味道：“今天出任务了？”
闵涵：“嗯。”
问完之后，一缕血腥味儿就若有若无地被图霖嗅出来，就这么不浓不淡而连绵不绝，似乎存心让图霖找到源头似的。
图霖嗔怪地看了一眼闵涵，而对方故意错开了他的目光。这回他更确信他判断的没错了。
于是两人刚进门，图霖就把闵涵往里一推，自己顺手带上了门，紧接着去解闵涵的外衣。
闵涵象征性地抗拒了一下，最后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由着图霖解了外衣，又解开了半边衬衫，让他右小臂上缠着的纱布暴露在图霖的视线里。
图霖不由得怔住，看着那圈快要被血泅透了的纱布。
他心想，闵涵刚刚用右手一直扶着自己的，那这些刚渗出来的血，是不是被自己压着碰着弄出来的？
他本来想生气的，但现下，他似乎有些没底气了。
图霖愣了一会儿，想到这里心情略微不爽，转头去拿了家用药箱，皱着眉头把闵涵往沙发那边推：“帮你重新包一下。”
闵涵不做声由着他推。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图霖熟练地解开纱布，把松下来的又另外卷好，随后在两手上倒了不少医用酒精，慢慢搓着揉干了当作消毒。他半低着头，余光里看见闵涵打量着自己的神色，也不理睬。
伤口很深，好在没有因张力外翻，不用缝针。
闵涵沉声道：“别生气。”
图霖正用用消毒棉球擦去伤口附近的血迹，三个字落进耳朵里，他听出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棉球蓦地在皮肤上方停住，然后正正怼在伤口上。
闵涵忍着没吭声，但眉间皱了起来，唇线被抿得平直。
图霖抬起眸子看他：“知道疼啊，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一路上撑着我走回来，血又要止不住了。”
闵涵埋下头，一副心虚示弱的样子。
图霖并不打算就此了结：“事都做完了畏畏缩缩给谁看啊，做事儿之前不考虑后果吗？”
“考虑的，”闵涵道，“就……不想看你担心，生气。”
图霖：“现在我开心？”
“……也生气。”
他看着乖巧老实的闵警官，没绷住笑了一下，随后又收敛了回去，为闵涵上药，缠新的纱布。
“别再受伤了，闵涵。”
“我可能……做不到。”
图霖没忍住笑，用指关节敲了闵涵的额角：“怎么傻成这样，骗骗我总好了？”
“我永远不会骗你。”闵涵道，“那会让我愧疚的。”
图霖盯着他，半天没挪开眼，很想摸摸闵涵的脸廓。
而纱布正微微散在图霖手掌间，手指上还有血污。
他就略站起身，飞快地在闵涵的唇上啄吻一下，又飞快地坐回去了。
图霖忍不住想，如果闵涵遇到的不是他，又会经历怎样的一段恋情？
如果那人耐心足够好——女孩子又或是男孩子——也许警官先生会在磕磕绊绊中改变自己，改掉说话的习惯，改掉处事的方式，直到达到对方的要求。
他知道，闵涵对相处这件事是无措的，就算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对方，他也不清楚，也会为对方做出改变。
但要是有一天，对方离开了，闵涵又该怎么办？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独特的地方，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图霖不由得觉得可怕，同时又庆幸有自己。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闵涵没有迟疑，就帮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敏”。
图霖：“帮我接。”
闵涵划了接听，把听筒贴在图霖耳朵上。
“哥！”图敏一开头就叫道。
“怎么想起来给你哥打电话了？”图霖笑道。
“我……我明天要和纨青出去，可能……不能在假期中间来看你了。”
“真是好兴致啊图敏小姐，”图霖轻松地道，“要去哪儿啊？纨青的假排得开么？”
“就周边转转，去两天……住一夜。”
图霖当然知道图敏在暗示什么。
闵涵看着图霖近在咫尺的眉眼微蹙了一下，但他还是笑道：“那希望你们玩得开心啦。”
电话挂断，闵涵轻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图霖叹息一声。
“就是，我妹妹认定了人了。”
闵涵道：“在难过什么？”
图霖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就……以后要想的似乎少了个人似的……算了不想了，莫名其妙的。”
他在纱布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太紧吗？”
闵涵摇了摇头。
于是图霖站起身，收拾了东西去洗手。
在哗哗的水声里，他道：“对了闵涵，后面几天假我没什么事儿了，我这边也没什么要走的亲戚，你那边呢？”
“我这边……”闵涵稍稍思索一番，“今天太晚了，明天带你去见他们。”
图霖擦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显得有些惊讶：“见谁？”
闵涵：“我父母。”
图霖：“…………”
这让他猝不及防，心里霎时便紧张了起来：“你父母……他们……他们知道……”
虽然他们的父母这一代已经没多少人再对同性之间的感情抱有偏见，但总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更别提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
而且，闵涵这决定做得很突然。
谁知闵涵却非常淡定，甚至情绪有些过于下沉：“你不用担心什么，他们二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带你去，只是去看看他们。”
图霖如鲠在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说：“我知道了……你也别太难过。”
像是在就最近发生的事安慰闵涵。
闵涵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讶异，他看着图霖，还是回答道：“嗯，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