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时的他和我
六年前。
深夜，废弃工厂的外墙上，无数道全副武装的黑色身影沿墙壁飞速下滑，在某一个破碎的窗口突然无声无息地停下。
“一组就位！”
另有一队人马从生锈的铁丝网下迅速穿过，埋伏在各个出口的两边墙后。
“二组就位！”
建筑对面高层之上。
“狙击手就位！”
有两道身影，借着黑暗的保护悄无声息地翻越进废弃工厂的内部，深入最靠近毒贩的地方。两人都没穿警服，领头那人披了件黑色大衣，后面跟着的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似乎是另外的统一制服。
“这批货纯度怎么样？”突然有人朗声道。
前者脚步戛然而止，一个转身悄悄把自己掩进了黑暗里，后者紧随其后。
“三组就位。”闵涵按下耳机，压低声音道。
指挥车内。
“三组现已接近交易现场，请指示。”
“待会儿一切按计划进行！现在各单位注意，我再重申一次，目标半ai身上有很重要的线索，务必完好地带回！明白了吗？”连丞手握对讲机说道。
“一组明白！”
“二组明白！”
“三组明白。”
“行动！”
……
三组按计划先进行属类甄别，同时监视重点目标。
乔依捷按照流程放出西瓜虫样的拟态全息透视仪，手上拿着终端接收数据，在闵涵帮助下完成甄别，继续原地待命。
闵涵回头看了一眼，用肩膀碰碰跟着他的人，悄声问道：“紧张？”
乔依捷无意识地嘶嘶吸凉气，实话说道：“有点儿。”
这时候，应该安慰年轻人吧。
闵涵面无表情，低声地问：“写遗书没？”
“啊？”乔依捷把声音都压得嘶哑了，嘴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摇摇头。
闵涵：“没写就不用慌。”
乔依捷一脸问号。
闵涵假装没看懂，又面无表情撇开头去。
有了这么几句话，乔依捷应该就不会害怕了吧……
那真是有鬼了。
里面接头的毒贩正聊得热火。
一墙之隔，闵涵靠着水泥裸露的墙面，手中的格洛克17已然子弹上膛。
“再次确认，装备是否齐备。”
乔依捷的手有些抖，但很快就摸索了一圈，肯定道：“齐备。”
“现在，等待。”
废弃工厂两边的窗户应声而碎。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黑色的流水一般涌入了楼内。
嘈杂中，闵涵的声音从耳机里响起：“今天你跟着我，目标我来负责，你负责外围其他。”
“他娘的，有条子！”
毒贩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买卖双方都掏出了随身武器。
他们带的人不少，枪也不少。废弃工厂上下几层的枪战如期而至。闵涵带着乔依捷，两人边找掩体边往前突进，在满天扬尘里寻找目标，观察其他ai的状况。
在适当的时候，他们会使用便携式鹿角仪，用障碍程序控制住ai。
“你们谁引了条子来？！老子要弄死他！”
“先清了你手下再伸手到我这儿来！他妈的手脚都不干净！”
闵涵隔着烟尘判断说话人的方向，眯着眼去看，知道那是目标在回怼。
真是嫌命长，这时候还要内讧。
被怼那人更加暴躁，举起手中土枪：“老子先弄死你！”
“砰”地一声，乔依捷听得耳边枪响，看见举枪内讧那人应声而倒。
闵涵已经躲回了墙后，几处弹坑随即留在水泥墙上。
“不安全了，换点。”闵涵道。
“是！”
闵涵没等乔依捷回答完，又奔了出去，一个闪身翻滚，又挪到另一处墙后。乔依捷吃力地跟上。
“喂，闵涵！”
闵涵现在靠在一堵裸墙后面，比起一开始的藏身处，他已经前进了好一段。现在连毒贩压在嗓中的低吼都听得见。
他听见耳机里的人声，百忙之中用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喊话的是副支队长魏纨青，已经突入到他们这里来了。
“给我个弹夹！”魏纨青喊道，靠着水泥柱子射出最后几发子弹。
闵涵忙于瞄准和观察，便说道：“乔！拿个弹夹扔过去！”
乔依捷一凛，伸手就去摸闵涵肋下的枪套，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放弹夹的地方。
“闵侧，没有！你是不是没带？！”
一颗子弹擦着闵涵藏身处飞过，闵涵呛了一口扬起的灰尘，稍稍缓过气来又回去射击。
他喊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大衣口袋！口袋！”
“哦！！”
魏纨青在水泥柱子后面吃灰，心说这俩人摸个弹夹怎么这么磨叽。
“该前进了，”枪声太响，闵涵再次开了耳机，调成恒定频道，对乔依捷说道，“特警已经压制住武装的火力，他们只负责人不碰ai，我们最好要和他们无缝交接，不然特警会有危险。”
乔依捷看了一眼子弹打在各处激起的烟尘：“现在，迎着上去？”
“对。”闵涵回头看他的表情，“怕了？”
乔依捷突然发现闵涵神色有些冷，瑟缩片刻，从肋下枪套旁边解下了便携式鹿角仪，紧紧握在手里：“不怕。”
闵涵拿鹿角仪的动作快得像在变魔术。
“一组二组注意，三组突近，三组突近。”
特警闻言不再向前，但仍在火力压制。
“远离交易现场三米，重复，远离交易现场三米。”
迎着枪口的火光，闵涵从水泥墙后闪身而出，鹿角仪与格洛克交握在手中。
他是一直沉稳的，而乔依捷此刻也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嘴角平直得与刚刚判若两人。
因为操控鹿角仪，需要坚定的心志。进入状态是必须的。
随着闵涵的走近，方圆三米的作用范围圈住了ai和半ai，他们停下了动作。
周围特警和刑警空开了一圈，也不再攻击，但丝毫没有松懈。
“乔依捷。”闵涵第一次叫了他的大名。
“闵侧，有什么问题？”乔依捷愣是把问句说成了毫无波澜的样子。
“回去写检查，五千字，”闵涵冷不丁地说，“因为找不到弹夹。”
乔依捷咬咬牙，平静地道：“是，闵侧。”
闵涵：“不够果决。”
乔依捷：“是！闵侧！”
魏纨青在频道里闻言忍不住吐槽：“我说闵侧，这种时候就别折腾小乔了，把目标押下来事大。”
闵涵：“我看起来不够上心是吗？”
他此刻接近各个ai，挨个儿用特制手铐拷上，切断他们的电源。动作利索，神情专注，身体绷得就像一张弓。
说是不上心真是冤死他了。
魏纨青闭了嘴。
闵涵去看乔依捷。转身的片刻，余光中有一个人动了一下。
闵涵的身形倏然停住。
————
“怎么了？”
秦贺湘看着突然停下进度的另一人，问道。
那人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额边蓝色的无纺布被汗沁透了。他身体微微往后退了些，用力闭了一下眼：“没事，汗下来了。”
他旋即偏过头，一位护士为他擦了汗。完成之后，他又继续推进进度。
秦贺湘又看了他片刻，随即低下头继续：“止血钳。”
护士飞快地把银亮的止血钳递了过去。
秦贺湘夹住肉眼可见的一处血管，说道：“我说图霖，你还真就愿意这么一直耗下去？”
图霖没说话，但见他眉眼稍稍弯出一个弧度。
“大学里那么多苦可不能白吃，你说你，动刀子比我好，麻醉还精通，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天天当别人的二把手？”
“说什么，”图霖专注于眼前，说话几乎没动唇，“动刀子没你好。”
秦贺湘哼了一声：“你又来。你以为我想管你，心都是多费的。托盘。”
“九院胸外科哪个不知道，霖霖和谁都好说话，就天生不会向领导服软，专门跟主任杠。”陈特护站在手术台旁，拿了架子上的托盘过来，让秦贺湘正好能够得到。
托盘里传出一声轻轻的闷响。
“这瘤子应该是是良性。”秦贺湘道，“做病理切片。”
“好。”旁边一个护士应声过来。
陈特护继续道：“家属愿意多花钱，而且也不是负担不起，你多干活替他们省钱，人不是不领情吗？”
“负担得起就是还没到砸锅卖铁的地步？”图霖道。
“唉，老陈你看看，劝不动啊。”秦贺湘撤了手，“行了，你还是缝合吧。”
图霖应声而动。
手术室里请求通话的提示音突然响了。
秦贺湘闲下来，脚踩了嵌在瓷砖上的接通键。
“什么事？”
“秦医生，警院那边有个嫌犯伤了，要我们院调大夫过去。”
秦贺湘刚刚站了将近五个小时，腿早就麻了，但还是问道：“有要求吗？”
“好像是……要麻醉好的，也要动刀的，主任的意思是自愿去。”
陈特护心中一阵无力，秦贺湘也自觉自己这一句话问得该打。
果不其然，图霖依旧用那几乎不动唇的声音说：“我马上过去。”说罢手下动作快了些，缝合的质量仍然极高。
“图医生吗？好的，我去跟主任打个招呼。”
秦贺湘追悔莫及地又踩了一下那块瓷砖，挂断通话：“图霖，你这是想要什么呀？你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去警院跑一趟都抵不上一台二把刀的钱，你真的不是神官被贬下凡体验生活的吗？”
图霖道：“你说对了，赚钱生活，我志不在此。”
秦贺湘没好气道：“我看你玩儿物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