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子
越接近柳家庄柳娇娇的心情就愈发沉重，不过几月时间居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待柳娇娇再次站在柳家庄大门前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曾经四五十人的柳家庄人去楼空。
大门微微虚掩着，柳娇娇推门而入，曾经偷跑出家不敢走的大门，如今居然无人看守，真是说不出的苍凉。
柳娇娇一路走着，觉得长廊是无比的长，以前在这里拦着握瑜不让走，非得让握瑜留下点“买路财”。
不多时行至正厅，或许是荒废不久，家里物什还在，家具还保存着原来的模样。
一路跟着柳娇娇的裴宇之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不被打扰，若她想开口时自己一直都在。
阁楼的书架还是旧时的样子。依稀记得，天青色烟雨朦胧，那白衣公子就在窗边看书，就像一幅水墨画一般，柳娇娇在软榻上假装看书，其实是在偷瞄柳时昭，看着他就睡着了，待她醒来时身上已经盖上了柳时昭的斗篷，而那如玉公子没打扰她的清梦便离开了。
再走进去就是柳时昭的房间。在房门口犹豫了片刻的柳娇娇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木门。
一开门时仿佛回到了从前，好像那个白衣公子还在案前透过烛光看着书籍，烛光明明灭灭不及他光彩。
案前的书摊开了一半，定是柳时昭还没看完的，柳娇娇手触摸着那书上的纸张，好似隔空与柳时昭同步了般。
正要走时却发现靠床边的基本书籍下压着什么东西，柳娇娇拿出一看是一个锦盒，似乎从未见过，柳娇娇打开时发现里面不过是些寻常玩意，甚至还有些丑，怎么会用这么好的锦盒装着，柳娇娇再看时总觉得里面的东西很熟悉。
那绿色的穗子有些眼熟，好像是自己十岁那年锦城流行“自己动手包”，柳娇娇缠着握瑜买了个回来，硬是日做夜做惹得柳时昭有些好奇，柳娇娇做到一半没有耐心便将这个作为柳时昭的生辰礼物送给了柳时昭，没想到如此随意的生辰礼物他竟然如此珍视。
柳娇娇看到锦盒里用红布包着的小牙齿，似乎是小时候她换牙的时候因为有些挑食旧牙齿不掉，新牙齿又长出来了，柳娇娇哭闹不止，此时握瑜出了个主意，将红绳系到柳娇娇旧牙齿上，柳娇娇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握瑜忍笑将红绳另一端系到了球上，然后将球往外一掷，那球直直砸到了柳时昭怀里，这可把握瑜吓了一大跳，好在柳娇娇惊呼牙掉了气氛才得以缓和。
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柳娇娇展开来看，是十四岁柳娇娇喜欢上柳时昭之后画的柳时昭，纵然柳娇娇再用心，画中的柳时昭哪有他本人十分之一的风采，他是无法跃然在纸上的独特。
里面还有些小东西，甚至柳娇娇都没有什么印象了，柳时昭却将它珍藏起来。
柳娇娇将锦盒收好，想随时带在身边。
想起那次对柳时昭的表白，几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即使柳时昭拒绝了自己，仍是不留遗憾了罢。不过几个月自己就已经和裴宇之两心相许，是不是自己太善变了？想到柳时昭下落不明，也许已经……柳时昭的救养之恩或许此生是无法报答了。
没想到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小机关，桌子的抽屉居然有暗格，柳娇娇顺着声响看过去，似乎是藏了几个卷轴。
打开画卷时，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桃花树下舞剑的红衣女子正使着有凤来仪，表情灵动，明媚娇艳，飞扬的发丝仿佛跃出了纸笔，如此生动画工定是在心中记了很久吧。柳娇娇从来不知晓柳时昭擅丹青，而且柳时昭几乎没有来看过自己练剑，所以练剑时都是拉着李慕风来做陪练，一来李慕风用剑，二来她打不过握瑜。
柳娇娇心乱如麻的打开了第二幅画卷，画面上的女孩缺了颗门牙，坐在树下吃着冰糖葫芦，旁边还有一只黑色的小狗摇着尾巴。那是自己换牙的时候，央着柳时昭带回来的冰糖葫芦，柳时昭一边说着少吃糖一边又给自己带了冰糖葫芦。
柳娇娇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手一软，另外几个卷轴滚掉在了地上，她终于懂了她鼓起勇气告白的时候柳时昭的回吻、他的颤抖、他的犹豫……柳时昭对柳娇娇的情根早已深种，就是因为爱的太深，前路未卜所以不敢给她承诺，因为知晓蛊毒的厉害，知道自己和柳娇娇就算在一起亦会天人相隔，到时候独留柳娇娇在这世间，深爱着她的他，做不到。
老天爷，何等残忍！若非那样一个蛊毒，柳娇娇和柳时昭两个人或许就不会这样错过！
那样一个对月独酌的如玉公子，如冷月光般清冷寂寞，衣袂飘飘，仿佛就不该属于这世间一般……
她宁愿柳时昭对自己从未动过心，她宁愿柳时昭真的有个心仪的女子，也不想要这样的答案。
比起无心，更让人遗憾的是有缘无份的用心。
柳娇娇眼泪流了出来，人也瘫坐在地上，竟然如同孩童一般大哭起来，她恨她现在才知晓，她恨柳时昭把什么都自己背负了，她恨他对自己太过真心以至于二人就此错过。
画卷滚到了裴宇之的脚边，裴宇之拾起画卷大抵也明白了。
“娇娇……”眼前的柳娇娇让裴宇之很心疼。
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之前就想过柳时昭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不是没有心思的，若真的无意绝对不会对她那么偏爱。他庆幸柳时昭的放手，若非如此也许自己永远无法得到柳娇娇的心。也对情深如许的柳时昭敬佩了起来，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是情敌，李慕风用那些下作手段是无法赢得柳娇娇的心的。
“对不起，裴宇之。”柳娇娇擦干脸上的眼泪，她的心情很乱，明明现在和裴宇之在一起却因为知道了柳时昭背负了什么而落泪，她这样也对不起裴宇之。
“都过去了。”裴宇之温柔地替柳娇娇擦拭着眼泪，“柳时昭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对你的爱不比我少。”
柳娇娇惊讶裴宇之怎会这样说，明明二人是情敌关系，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吃醋。
“我是吃醋的，也是在意的。同为男人，也是情敌身份，柳时昭真是朗月清风一样的君子，对于这样的人，我无法说出任何违心的话。他对你的深情也让我很感动。”裴宇之长舒了一口气，光影打在他的脸上，侧脸真是无可挑剔。
他又道：“看到画的时候我想过要将你马上带回北境，马上和你成亲，一切就尘埃落定，但是柳时昭是这么光明磊落，我实在无法做个小人，更不屑用手段让你施舍我可怜我。”
裴宇之心疼地看向柳娇娇，那好看的嘴唇说出的话无比坚定：“我说过，一定会等到你心甘情愿。我和柳时昭对你是同样的情根深种，但我和他不一样的是，我一定会争取，不会留遗憾。若你实在是忘不掉柳时昭，我陪着你，就以朋友的身份陪着你。”
柳娇娇看着裴宇之，全然不复曾经那傲气十足的定北侯，他把所有的锋芒收起，只留下真心与温柔。
“你又何尝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呢。”柳娇娇神色认真。
“旁人都说我是霸王，说我是君子的，你到是第一个。”裴宇之自嘲着。
“回上京。”柳娇娇用的是回字，裴宇之知道她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柳娇娇将画卷、锦盒收好，她想把柳时昭留下的东西收好放在身边珍藏着。裴宇之主动揽了过去，他哪能让柳娇娇拿那么多东西，在他看来柳娇娇只要打着空手吃吃喝喝就够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