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齐舒年（1）
崇安二十九年的一个夏夜，洛翩婉在和齐萋萋在屋里说着掏心的话，齐舒年站在洛翩婉寝殿外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他想了想还是不进去了。
本来自己是按照以往的习惯来找母亲用晚膳，又因为听说了万贵妃的事还没批完折子就早早的来了，没想到在门外听到了母亲的话。
齐舒年抬头望着漫天繁星，想了想自己这四十五年的人生。
一开始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要当皇帝，仪元殿里王侯才俊何其多。可当他看到龙椅上的齐凤奴时，他决定要搏一搏。
如果有机会，谁也不愿意永远过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
齐舒年挣脱开母亲牵着自己流汗的手，跪在了大殿中央。
龙椅上的女子紧紧地裹着狐裘，身旁还燃烧着炭火，齐舒年跪下磕头说道：“儿臣有话要说。”
洛翩婉不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冒险，快步跑到齐舒年身边也向齐凤奴磕头急急忙忙地说道：“妾身管教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齐舒年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在怕，怕冲撞了陛下，怕挡了别人的路，怕以后没有安生日子过。
高台上的女皇轻声开口：“‘梅花正绽腊，柳眼又舒年’倒是好名字。”
齐凤奴喜欢梅花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当齐凤奴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一个问题的时候，台下的众人都渗出了汗。
自古忠义难两全，选齐凤奴就是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忠，选洛翩婉就是对陛下不义。
齐舒年在赌，赌陛下更在乎亲情。
他选择了自己的母亲。
他赌对了。
崇德二年十月中旬，泰和殿炭盆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齐舒年穿着一身太子规格的秋装跪在齐凤奴床边止不住的冒汗，齐凤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燕国摄政王世子成觉坐在她身边死死牵着齐凤奴的手。
齐凤奴开口：“年儿，前朝的局势并不稳固。还有很多大臣打着齐建的名义想要坐一坐这明黄的龙椅，等你上任更会有大臣欺负少主年幼。燕国和西番的外患你不必担心，但是大齐的内忧你只有几年的时间去解决。
杜家，归家，孙家都是绝对忠心的，你放心。但是还有一部分大臣需要你扩充后宫，加以威逼利诱才能归顺于你。孙家的嫡小姐孙芳蕤，我见过，那是个好姑娘，我已下旨到孙家封她为太子妃，杨家的姑娘封为太子侧妃。但以后如果你有真心喜爱，想要与她白头偕老的女子，可以纳进后宫，可以封她高位，可以给她世间所有的珍宝，但你记住后宫是一个吃人的魔窟，你一定不要辜负她。
将来你的孩子们也是一样的，门当户对固然是好，更重要的是心意相通。我等不到看你与心意相通的姑娘走到最后的那一天了，希望你能看到你孩子们的那一天。
作为万人之上的皇帝会有很多无奈，会有很多不可为之。江山社稷是最重要的，是高于一切的。接下来几十年的日子里，你可能会为了它杀很多人，挚友，亲人，爱人，还有他们的挚友、亲人、爱人。
但我想请你不要因此对人失去希望，这世间一定有着最真挚的感情。这也是我问你那个问题的原因，他们都说万人之上既是无人之巅，但是一定有东西比万人之上的皇位更加重要，是无私的亲情，真诚的友情、炙热的爱情。”
崇德三年也就是崇安一年的一月十五日，十六岁的齐舒年登基为帝。
这不是孝帝故事的结束，而是开始。
登基后的前五年，齐舒年每日看折子到深夜，第二天上完朝又开始召见大臣。
排除异己，培植党羽，稳固皇权，收回权力，定制更好的集权系统和政权机构，扩充军队，建立水军，加固三关城墙……
勤政至极，除了陪洛翩婉吃饭外，几乎不入后宫，所以那几年洛翩婉的芙蕖宫门庭若市，妃子都想芙蕖宫遇见皇帝，生下第一子。
洛翩婉也成了后宫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崇安六年，孙皇后生下了嫡长子，为了稳定朝堂也为了赏赐孙家，还有就是齐舒年的慈父之心，嫡长子齐清百天之时被封为太子。
这事引得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希望皇帝选秀扩充后宫。
意思就是：他们孙家是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我们也要，还请陛下雨露均沾。
崇安七年，大选。
崇安八年宫中的一位五品美人怀孕，三月后流产，是个男胎。
崇安十年，杨嫔生下三皇子，封为杨妃。
崇安十四年，皇后生下嫡长女。
崇安十五年，万嫔生下四皇子，封为万妃。
崇安十七年，杨妃生下三皇女，封为杨贵妃。
崇安二十四年，万妃生下六皇女，封为万贵妃。
齐舒年四十岁时，后宫经过了各种明争暗斗，波诡云谲终于形成了稳定的结构，而前朝也都在齐舒年的掌控之中。
可是齐舒年却越来越矛盾，越来越纠结。
崇安三十年的夜里，洛翩婉问齐舒年：“皇帝，你知道杜宇昏迷不醒的事吗？”
齐舒年放下筷子恭敬地说道：“知道。”
“咱们虽然是天家母子，但是母亲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齐舒年没有说话，洛翩婉又说：“这消息是萋萋告诉我的，我最了解她的性子，如果你还不做决定的话，她恐怕是要去一趟山月关了。恩宠也罢，权势也罢，她从没争过，只有杜宇一人，你也不想成全他们两个吗？”
杜家不能再有一个嫡公主的言论卡在了齐舒年嗓子里，他说道：“母亲，萋萋是我第一个女儿，说我不疼她那是假的。但她和太子永远都是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永远不争不抢，毫无野心。那不是我想看到的样子。我的女儿是大齐的公主，尊贵的皇女。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一味的怀柔怎么压得住底下人的野心。”
“万物的生长都有它自己的规律，你和皇后的试探打压，把两个好好的孩子都弄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是永远小心翼翼的，怕这个怕那个，另一个是死读书，就快变成书里的虫子了。难道我这个老婆子不想看他们肆意张扬吗？你想想自己做过的事，想想皇后做过的事，不要把一切过错都压在两个孩子身上，他们才多大。”
“我登基的时候也才十六岁。”齐舒年小声反驳。
“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现在他们走的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吗？”洛翩婉振振有词的说。
“他们还是小孩子，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呢，当然要我们这些大人帮他们选了。”齐舒年说。
“太子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萋萋是朵亭亭玉立的茉莉，我看着这俩孩子都是好的。你和皇后给他们的压力太多了。
当年小七的事儿，皇后说是希望萋萋认清后宫的污秽和人性的险恶，我看她就是多此一举。
你们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养孩子，但是你们问过他们需不需要吗？
太子刚上学堂的时候，天天在我这宫里哭，说皇后今天又留了多少功课，小孩子正是跑着玩的时候，天天把他拘束在房间里一天学七八个时辰，皇后是自己心不安所以才逼着太子学。
还有萋萋和杜宇的事，你和皇后就没怎么管过萋萋，要不是我那天路过长春宫，萋萋还那么小发高热全身滚烫，太医说我去晚一步，萋萋非死就是变成个傻子。你和皇后以为萋萋小，什么都不记得。可是萋萋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才会害怕，她知道出了事，你和皇后都不会护着她。”
齐舒年讪讪的说：“我哪有。”
洛翩婉瞪了他一眼：“我好好的把萋萋养到这么大，你却在这里怨萋萋不是个有野心的。去山月关的事，你自己和萋萋去说。”
齐舒年回到泰和殿辗转反侧半夜，传来宋子怡说：“宋子怡，明天你一早就去芙蕖宫，叫萋萋来泰和殿和我吃午膳。”
宋子怡给齐舒年禀报大公主已经在偏殿等候的消息的时候，齐舒年悄无声息的进了偏殿。
齐萋萋正泪眼朦胧的看《诗经·鸿雁》，其中“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写的是流民悲哀作歌，诉说悲惨的命运，反而遭到那些贵族富人的嘲弄和讥笑。
齐舒年以为齐萋萋的哭是对自己的做法表达不满，故而问道：“萋萋是触景生情吗？”
没想到齐萋萋直截了当的说自己心悦杜宇，倒让齐舒年吃了一惊。
他说：“‘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像木兰花一样，这是他对长女的期望。
他说：“萋萋，朕是皇帝也是你的父亲。朕允准你去山月关，只是要保重自己的安全。”
崇安三十一年，王家用二百万石粮草解了山月关的燃眉之急，也用这二百万石粮草表示了王家想要求娶嫡公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