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百国宴（一）
《百国史·晟国篇》有曰：“桑榆已逝，东隅非晚。”
楔子
说好的共赴山海，你怎留我一人？
后来，她放下执念，轻点绛唇，丹青描眉，在那个最动荡的日子一舞动京城，了却平生愿。
“比起灯暗，我更怕人散。”
……
“陛下有令，褚氏一族，涉嫌谋逆，诛九族！”
刀起刀落，鲜红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在瞳孔里无限放大。
“闭上眼睛吧。”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抹紫色就已经遮住了她的面，透过薄薄的衣衫，她依稀还能看见地上的鲜血。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与血液融合在一起，再难辨颜色。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更不清楚为何皇帝杀了她全家却偏偏放过她。直到后来她被迫进宫，成为了最低等的奴婢，这才明白一切。
那日，她在河岸边洗衣裳，远远地走过来几名婢女，看见她后避之不及，她笑了笑，习惯就好了。
可好巧不巧，她们站的虽远，但说话的声音却极大，仿佛是故意要让她听到一般。
“你看看，宫里都在传她深的太子殿下喜欢，可还不是跟我们做一样的活，中什么用！”
“哈哈，你在开玩笑吧，她那么丑，太子殿下会看上她？真要是这样，山鸡都能变凤凰了！”
“害，你别不信，褚大人你知道吧，妥妥的贪官啊，被诛了九族呢。你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是太子殿下在大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的一道免死圣旨！”
“这还不算呢，太子殿下还亲自将她接到宫里来，不然以她褚家的罪名，流放就是轻的了！”
“可我不是听说褚大人是因为谋逆才被砍头的么，怎么成贪官了？”
“害，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所谓的权术，褚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褚夫人又手握重兵，已经威胁到了陛下的统治，这几个不都是随便扣上的罪名么，主要是为了除掉褚家。”
“呵，树大招风啊，叫他们平日里嚣张惯了，活该！”
“可不是么——诶，都别说了，李妈妈来了。”
几名宫女手忙脚乱地开始洗衣裳，一边洗还一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走过来的宫里的掌事妈妈。
这位掌事妈妈以前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婢，只因后来犯了错就被罚在了这儿，她脾气可坏的很，宫女们背地里都不怎么喜欢她。
果不其然，李妈妈一走过来就逮着她们几个训斥。
“你们刚刚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呢，活儿都干完了？杂七杂八的事你们倒是管的不少，怎么不管管自己的嘴！”
“一群好吃懒惰的王八羔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宫里的事也是你们能够议论的，不怕掉脑袋！你们这一个个女娃娃，不要以为进了宫就轻松了，一不小心脑袋就得搬家！”
“诶，我说了多少回，皇后娘娘的衣服要先用花瓣泡出香味来才能洗，只能用手洗，不能用棒槌！我说的话你们什么时候能记着。要不是上头有我兜着，你们早就滚蛋了！呸！不让人省心的鬼丫头！”
“诶，没说你是吧，愣着干啥，洗不完这些衣裳，今天下午你们甭想吃饭！”
忽的，一道如雷贯耳的声音彻底将她从刚刚的谩骂声中拉了回来。
望着盆里成山成堆的衣裳，不由得抹了把泪，一声不吭地开始洗衣裳。
李妈妈不久就走了，那几个被骂了的宫女一腔怒火没处发泄，便抱着盆走了过来。
“喂，丑八怪，既然你这么爱洗衣裳，就帮我们都洗了呗！”
她没有理她们，继续洗着自己的衣裳。
“呵，丑八怪就是丑八怪，没了你爹的照顾，像你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啊哪里干的来这些粗活！不想挨骂就一起都洗了！”
说完，那几个宫女就把手里的衣裳全部扔到了她的盆里。
后来，等她回来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李妈妈脸黑的跟锅底灰一般，她瞥了眼褚非晚，冷哼一声：“干嘛去了？”
“洗，洗衣服。”她抱着怀里的盆，低下头，有些不敢看李妈妈的脸。
“洗衣服洗这么久？”李妈妈抽搐了几下嘴角，“出去跪着！晚饭时间已经过了，你今晚就饿着吧。”
夜里很长，她独自一人跪在宫外的石板上，寒风刺骨。
她想过很多人来羞辱她却从未想过李妈妈会来。
李妈妈的手里拎着食盒，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褚非晚的身上，又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塞到她手里：“吃罢。”
“你这个丫头啊，她们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么，在宫里不狠一点别人怎么会怕你？今天是我罚你，明天呢？要是被其他妈妈看到了怎么办，你不得丢半条命！”
李妈妈说了什么她是一点都没听见，只是呼哧呼哧地吸溜着面条，这是她难得吃到的一次饱饭。
“吃完了就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她放下手中的碗，看向李妈妈，声音有些颤抖：“她们锁了门，我回不去，没有地方可以睡。”
李妈妈兀自叹了口气，眉头也不皱一下：
“去我屋里睡吧。”
她或许没有想到，李妈妈这个决定竟会成为日后扼死她的一柄利器！
那日，百国参宴，满堂高座！珍馐佳肴，琼浆玉液，倾城绝色！
最惹人入目的不是雄踞一方的国君，也不是名人修士，而是那一群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们只坐在那儿，便让人觉得山河无恙，春风万里，仿佛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
她身为最低下的女婢自是无法参加这等规模的宴会，只能在后面默默地打下手。
于是，正在收拾的李妈妈瞥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就把她拉到了屋里，盯着着她脸上的疤痕出了神儿。
那道疤痕很大，大到覆盖了整张脸，从左眼划过鼻子再到下巴，可以说是毁容了。
李妈妈神秘兮兮一笑，转过身拉开抽屉，拿出自己囤起来的胭脂水粉，又拿起朱笔，撇撇嘴：“多大的姑娘了，还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么！”
她有些紧张，啊了一声，连忙摆手：“李妈妈，这可使不得。”
李妈妈掰住她的脸，凶巴巴道：“别动！”
没有缘由的，她竟真的不乱动了，随便李妈妈在脸上怎么画。
在画画的过程中，李妈妈忽然开口问道：“这么大的疤痕是怎么弄的？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脸啊，破了相可不行。”
她低了低头，这才道出缘由。
大致是十年前，皇宫动乱，以舒贵妃为首等人夜袭东宫，劫持了桑榆。
她自幼与桑榆相识，两人也算得上是很要好的朋友，凑巧的是，那日，她也在东宫。她身子骨很弱，因此并未习的多少本领，但好在日日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少保命的方法。
刺客闯进东宫的那一刻，她挡在了桑榆的身前，面对杀手的刀面不改色，丝毫不惧。
她抬起头，轻蔑一笑：“夜袭东宫，劫持太子，你们就不怕诛九族么！”
“呵，褚小姐也在这儿啊，不过是两个小娃娃，能掀起什么风浪，抓了便是！”为首的人冷哼一声，刀刃上的寒光更甚，还透出丝丝寒意来。
“放肆！守城军不时就会赶来，到那时，你们逃无可逃！”她梗了梗脖子，死死地将桑榆护在身后，威势逼人。
她知道她不能退，一旦她退了，褚家将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堂堂将相之后，面对刺客竟只会逃跑，此事若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八成会革了褚大人的职。
“笑话，现在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她一怔，砍刀迎面挥来，直朝她眉心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