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想起来了
在大雨倾盆而下之前,一行人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这山洞是木秦找到的。
一行人行至一处绿色的藤蔓深掩的峭壁前方,他循着风向细细辨识了一番,便说前方有冷风迎面而来,定是有一处山洞。循着那山崖细细摩挲,果然在藤蔓的后面寻到了一处杂草丛生,深掩着洞口的山洞。
山洞里并不潮湿,却由于瑟瑟冷风刮过,越显得分外干燥。洞口处较为宽敞,越往内便越窄狭,虽偶有风吹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但也因祸得福地寻到些可以避风的角落。
叶素长舒了一口气,在那避风的一角将衣服包裹着干草细细布置出一个床位来,将两个婴孩放入其中,另找了些许干燥的草叶一并盖上,又给自己用多余的草叶另行捯饬出一个新的床铺来,间隙还一并在空地上燃起了一簇新的篝火。
扭头再看那木秦,竟还在那厢慢吞吞地给自己的床铺整治平整!仔仔细细地将那草叶的根茎都一并摘除了干净!
简直穷讲究!
叶素没好气地吐槽道,“干嘛呢?绣花呐?”
木秦却慢条斯理,“一铺不整何以整天下?”
叶素无语。干脆在自己乱七八糟的草窝里躺下了。
眼前是一幕雨瀑,倾泄而下。无边的葳蕤草色,绵延至视野的极限处。
得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如此的闲暇,去欣赏一场雨,聆听一场风。
叶素难得地心旷神怡了起来。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沉沉睡去。
梦里,是漆黑的一片。
直到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上作乱!抽我一个化神期老祖耳光子!
是想被抽骨鞭尸了吗!
叶素正欲发脾气,却见对面一个一个雍容华贵却难掩戾气的妇人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要你何用?说了让你顶替你弟弟,去参加那太孙伴读的选拔!你怎得就是不肯?”
小姑娘捂着脸,泫然泪下,“可是,阿娘,那…那太子已经被关起来了啊!”
“所以呢!”妇人横眉倒竖,“那难道让你弟弟去吗?他本就是这叶府的独苗苗,万一三皇子登基了,这一群的伴读都要看着收拾,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仕途不顺,在偏狭的烟瘴之地聊度残生吗?”
“我与你父亲上下都打点好了,只要你去,那厢就会把你当做你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去了也不过是给废太子没脸。既能够满足皇上的要求,又能不忤逆了三皇子的招揽!”
“你不是天天闹着不愿出嫁吗?连那侯府老爷的填房都也是看不上的。”
“这下难道不正合了你的意?废太孙的伴读!”
小姑娘的眼泪都近乎流干了,只能喃喃地反驳道,“可那侯府老爷,已经年近花甲了啊!我…我!”
叶素几欲谩骂出声!这小姑娘看着身量尚小,不过将将十几岁罢了!
造孽啊!
那妇人却嗤笑道,“怎得?竟还是委屈上了?家里养你一介娼妇之女到此等年纪,不说那衣裳首饰,日常开销,就说你父亲还特特把你送去念了几天的书,怕也是顶顶好的待遇!”
“你倒好!稍微懂了些道理,竟连为家族做贡献的想法都没了!”
妇人高高在上,轻蔑地摆摆手。
周围的婆娘一拥而上,将这叶家姑娘按在了地上!
“既然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愿,姑且就去你那本该在的地方冷静下吧…”
“叶素。”
叶素愕然!什么!竟然是与我同一个名字!
那叶家夫人高高在上地,轻蔑地看向地上百般挣扎不得的女孩。
“你父亲本欲将你扔到那里,亏我心软,竟兀自收留了下你,本想着多少长大了能有些助力,却不想是个平白浪费了粮食的白眼狼!”
叶素挣扎着,想要呼喊出声,却立时被人堵了嘴。
甚至有那婆娘偷偷地在她腰间狠命地拧了几下!
痛!太痛了!叶素真的多少年没受过这腌臜气了!
她恨不得立刻抽出自己的剑来,直接让这一个屋子的人都身首异处!
但很明显,这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她所依附的这位叶素的记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被拖出了厅堂,拖出了院落,塞进了马车里,运向那令她殒命的婴儿塔。
身后还遥遥传来了叶夫人的提醒,“莫要伤到了她那张脸。”
不,不对,这样说不通,那叶夫人还嘱咐了下人不要伤到她的脸。
那她怎么会被人在太阳穴处插入一枝簪子,在婴儿堂里毙命呢?
此时,她已经被人拖拽着,拉到了婴儿堂前,一旁的婆娘却上来死死按住了她的手脚,并随手从她发间拔下了一根发簪!
径直抵在了叶素的脸上!
“三小姐,对不住了。”那婆娘笑道,“虽然您是瞧不上那侯府老爷,四小姐却是心甘情愿的…只不过那老爷已经知道了三小姐的花容月貌,哪怕是四小姐嫁过去了,也是要受些气的。倒不如…您且牺牲一下吧!”
她的笑容越裂越大,几近狰狞,“老奴保证,只稍稍划一刀痕迹就好,且在这婴儿塔里反复感染一下,定是刚刚好地破相!”
“唔!唔!唔!”
叶素狠命地摇头,疯狂地挣扎着!
那簪子却越凑越近,竟是一个错身间,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太阳穴!
叶素缓缓倒下,瞳孔逐渐放大,在眼神涣散,浑身失温的最后时刻,却听见那婆娘轻描淡写的一句,“哎呀,失手了…”
“也罢,想那四太太也不会怪罪了老奴下手过重…”
头痛欲裂,呼吸渐渐变得微弱,在如麻袋般被拖拽到那腌臜血腥之地的间歇。
叶素清晰地听到了此间叶素的心声:
“救救我…”
“谁能来救救我…”
“哪怕是…替我报仇也好!”
彻骨的冰冷携裹了叶素。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却发现两人之间的篝火已经熄灭,只余一地残灰。
而自己之所以觉得如此寒冷,是那雨水已经浸润了身下的草铺,渗了进来。
她看向睡在另一侧的木秦。
却发现这家伙严严实实,细细密密地铺了厚厚的一层草叶,还特地拿了大片的叶子垫在最下层,隔开了水汽晕染。
现在正全身蜷缩在厚厚的草叶被褥的下面,怀里抱着两个婴孩,睡得格外香甜。
叶素沉默,叶素无语。
叶素恨不得纠起这家伙暴揍一顿。
但凡您提醒一声呢
但她终究也是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从山洞深处找了些未淋到雨的干草,又重新燃起了篝火。
周身在温暖的火焰旁,渐渐回转了温度。
叶素也终于从那彻骨的阴冷和绝望里缓过神来。
她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到过凡人时期的事情了。
太过久远。
却依旧记得爹娘轻轻抚在自己额头上的温度,和那傍晚时分袅袅升起的炊烟,携裹着饭香扑面而来。
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有人,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狠毒!
实在是不能理解!
那叶夫人怕是正室夫人,自己附身转生的叶素怕是外室所生,即便如此,那父亲竟想把女儿送到婴儿塔的想法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更遑论那叶夫人赤裸裸的算计!
令她一个见惯了殊死搏斗,与天搏命的化神期修士,也觉得浑身不适。
毕竟,剑修的路,就是拿剑砍出来的!
酣畅淋漓!从不执拗!输就是输!赢就是赢!黑白分明,简单明了。
她果然不习惯算计。
现在甚至连需要替之报仇的对象也想不出个头绪。
叶素突然默默地将眼光专向了木秦。
这家伙,可是个口蜜心腹,皮里黑黄的家伙,总觉得心眼子多得跟莲蓬似的。
这种凡俗之间的伎俩,抑或哪朝哪代的侯府,估计他应该是清楚的。
倒不如?
问问他?
拿人嘴短,吃人手软,有求于人,态度最是关键。
叶素便趁着那木秦酣睡的时候,忙碌了起来。
木秦是在香甜的饭香里醒过来的。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王府。
但一醒来,便见那小姑娘笑得格外谄媚地蹲坐在自己身前。
“你醒啦!”她格外甜蜜地笑道,“要不要稍稍洗个手,就过来吃饭呐?”
说罢,还把一个竹筒往自己面前推了推。
“我刚刚烤好的竹筒饭,这山洞口里竟然有肥硕的豚鼠,我抓了几只。一只炼出了些油脂,一只撕了些细肉,与这粟米一并放在竹筒里煮了…”
木秦疑惑地打量了下四周。
篝火旁扔着一块干干净净,四四方方,中间微微凹下去的石板,上面有些焦黄色,香味徐徐随风飘来,想来必是叶素所说的拿豚鼠煎了油脂。
一旁还扔着深深凹陷下去的石臼,和一块尖细且长的石杖。
几把野稻杂粮扔在其中,被拿那石杖仔细舂出了米来。
木秦深深怀疑这深度刚好的石臼是那叶秦偷偷拿蛮力凿出来的。
篝火上架着一块石板,一节竹筒盛满了水,放着些舂出的杂粮,隔着石板煮沸了,现在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米粮香味。
正是唤醒木秦的味道。
叶素顺着木秦的眼神看去,“喔,那个是给她们两个小的准备的。总不能一直喝我的血吧。”
忒疼!
也没啥营养。
如此体贴周到!
木秦难得地有些失语,甚至有些后悔昨晚竟没有提醒她在草垫下方铺上些防水的叶子。
两人难得地就着篝火,在草色掩映的山洞里俨俨吃了一顿。
两个小的,也用草叶勺子,细细地喂了。
饭足水饱。木秦躺在自己那片的草席上,有些泛起了饱困。
见叶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不由下意识地问道,“有什么事儿吗?要不…你也一并躺过来?”
叶素闻声,笑容扩大了些,“不用不用。”
“若你真心想要关心我,不如…”
“替我报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