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粱终一炬
楚天涯、小武、恶虎三人飞快奔出洞口,各牵了一匹快马。楚、武二人往东,恶虎向西,分头找寻二人踪迹。
一路飞驰,楚天涯顾不得右臂伤痛难忍,全力鞭笞,唯恐顾青衣做出疯狂之举。小武也是挥舞着马鞭,神情肃穆。他本不善骑马,平时里也不喜马匹,但此刻策马狂奔,竟能紧跟楚天涯马后,丝毫不落下风。
微曦,日将西陲。
小武指着溪边大喊。
“大哥,看,那有个人!”
楚天涯顺着所指望去,只见流淌的小溪边,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坐在草地上,无论如何叫喊,那身影都纹丝不动。
二人顿生不安,心下忐忑,只得加快速度,往溪边奔去,不一会,那人身影渐渐清晰。
他身着深红长袍,满是灰尘,右肩肩头的衣裳耷拉着。他脸上凝固着惊诧的神情,两只眼睛死死张大,口也没有闭上。他已没了气息,僵硬的右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两人看清此人长相,正是顾青衣。
顾青衣表情诡异,五官离得很远,显是惊魂未定之际给人一击毙命。
楚天涯再次小心翼翼地探了他的脉息,确认其死亡无疑,终于松下一口气。他仔细查看着顾青衣身上的伤势,发现其从头到脚看不出任何一处伤痕,只是张开的口中不断渗出黑红淤血,将胸前的衣裳染了大片,看着十分恐怖。
顾青衣死态异常,令楚天涯百思不得其解,正踌躇之际,他猛然留意到,顾青衣口中有一枚拇指大的深红色硬物。楚天涯伸手从其口中掏出这枚硬物,那东西其实是透明状,只是被染成血色,甚至有些黏腻。
小武见此一幕,忽然泛起一阵恶心,赶忙转过头去。
小武问道:“大哥,这是什么呀?”
楚天涯漠然道:“是冰。”
小武不解,道:“什么?冰?难道顾青衣是被人用冰杀死的?”
“用冰杀人,倒也不是不可能。昔日武林有位五毒仙子,暗器功夫很是了得,一手冰魄神针令人闻风丧胆。只是此人若是活到现在,估计也有70岁了。再者说了,以顾青衣的武功,用冰,而且要一击杀死他,也绝非易事。便是巅峰时期的五毒仙子,都不一定做得到。”
楚天涯抬眼望向水面,见溪水流淌,不时挟带着一些散落的冰块,有的只是巴掌大,有的则有木桶大小。
楚天涯狐疑,继续查看顾青衣的伤势,他顺势伸手,捏住顾青衣的下颚,突然一怔。
“好快的剑!”
楚天涯心下感慨。
“不仅快,这剑也不寻常,一剑穿脑,竟只留下道薄如蝉翼的创口。”
楚天涯闭上双眼,仿佛自己此刻就站在顾青衣面前
——他望着顾青衣惊诧的神情,不由分说,骤然出剑,那剑从顾青衣口中钻入,自后脑洞穿而出。他收剑也是很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剑一抽出,几乎同时,他又将手中冰块一把塞入顾青衣口中。待冰块融化后,血水才从口中缓缓渗出,顾青衣胸前那片血迹便是由此而来。
楚天涯睁开眼,内心震惊之余,细细想来。此人剑法未必强于自己,但手段之狠辣、出剑之精准、运劲之纤细,自己是颇为不如的。
“那人显然是害怕鲜血飞溅,弄脏了衣裳,才想到冰块这一招。妙哉,有一颗杀人的心,却不情愿弄脏一件衣裳,果真是个怪人。”
日已落下。
遍寻不到黄梦粱的踪迹,二人愈加不安。
忽听见远处山头传来骏马的嘶鸣声,伴随着男人兴奋的叫喊。
“楚少侠、小武兄弟,主人寻到,现已无碍。今日酉时,金陵游船,主人请两位喝酒。”
两人纵目望去,正是恶虎策马而来,瞧见他脸上挂满喜悦,终于放下心来,相视一笑。
临走之际,楚天涯又悉心检查了一番顾青衣的尸身,半炷香的功夫方才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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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的金陵河畔,四下张灯结彩,每日都好像过年一般。
金陵夜游,是才子佳人的最爱。每到夜中,那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舶,纷纷点起灯来,片刻,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似徜徉在河道内的精灵。船上的荧光,两岸的灯火,黑夜却似白昼。
一叶舴艋小舟泛在河面,船头悬一盏翠纱灯笼,透出灰蒙蒙的光亮。翠纱灯下,黄梦粱独立船头,双目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望得出神,似与周遭不尽的喧哗隔离开来。
船尾,恶虎低着头,双手撑着桅杆,让船稳稳停在原地,船头直对着西南方向。
簇簇两声,如鹰唳般尖锐,两束火焰划破天穹,像是一个信号。随之四下锣鼓齐鸣,两岸无数火光跟着飞冲上天,空中登时百花齐放,好不热闹。
不论人群多么喧嚣,都丝毫抹不掉黄梦粱眼中的落寞,他深深凝望前方,眼里没有冲天的烟花,只有凋零的金楼。
西北,是梦春楼;
那里,火光冲天。
西北方半边天空被染的通红,烈焰包裹着辉煌的楼宇,还在吱吱作响。
昔日风光无限的梦春楼,在火焰中被烧得乌黑,红砖绿瓦叮叮当当地掉落满地。正如一位羞赧的少女,褪去一件件华丽的衣裙,卸下厚重的脂粉。
马蹄已至河南岸。
楚天涯凝望着对面的通天红光,不禁心头一颤。
突然听到一阵琴音,自河面传来,愈来愈近。
琴声百转千回,有时激昂如万马奔腾,有时哀怨似山河破碎,哀怨过后,又生出一股与世无争的恬静之感,令人心旷神怡。
楚天涯定眼望去,目光透过岸边烟柳,水声响动,桨声咿呀,一叶小舟便从中飘了出来。船头一位妙龄女子,长发及腰,一袭淡青色裙衫,琴声映衬下,好似仙女下凡。
楚天涯只觉得满目春光,便稍稍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小武正喋喋不休,见船向岸边摇了过来,也不再说话。
船头靠岸,琴音随之消散。
那女子站起身来,柔声唤道:&34;两位兄弟,上来喝酒吧!&34;
两人魂惊未定,见眼前女子笑靥如花,亭亭玉立,身影和语气倒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
“两位兄弟,这就不认识我了?”那女子手中折扇徐徐展开,几点梅红跃然于扇面,颇为雅致。
“梦……梦先生?”楚天涯脱口而出。
“是啦!”那女子笑了。
“梦先生……你这装束是做……做什么?”小武言语吞吐,脸色变得铁青。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什么做什么?我本就是女子,不是男儿郎,这身装束有什么不妥吗?”。
两人面面相觑,又仔细看了看,这女子五官轮廓确实与黄梦粱一模一样,言谈举止也是一般的端庄大方。
即便亲眼所见,楚天涯还是不敢相信,从前认识的那位风流倜傥的少年,如何半天功夫就成了眼前这位花颜月貌的佳人。此刻,心中又凭空生出不少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梦先……哦不……梦姑娘,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楚天涯此前面对雷霆万钧时,都不曾有过震动,此刻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那我也要改口了,不能再叫梦先生,那就叫梦姐姐吧!”小武笑哈哈道。
“好啦,岸边风大,快上船来吧。”黄梦粱笑着招手。
楚天涯心头突然闪过远处火光,赶忙问道:“梦姑娘,那梦春楼……”
黄梦粱眼中带笑,全无半点慌张,红唇微启,淡淡道:“无妨,上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