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隆隆回声携硝烟一同散去，徒留一星弹孔默默散发高温。
墙头垂落的藤蔓丝须婉转、妍丽诱人，只是经过那弹孔附近的几片叶子遭了风压了，破碎成了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
……然而没人。
格林面色肃穆，沉默两秒，从容不迫的将左轮别回腰间，抹了一道暗红的失衡源能上去，防止误击发。
随后，他冷静的继续小心翼翼往前走。
“……哥，”旁边的威力缓缓道，“那里没人，你浪费子弹了。”
“别说话，”格林沉静的说，“静静感受。”
二人缓步离开，消失在小巷拐角后。
……
……十几秒后，平举左轮的格林突然从拐角后闪出！
寒风吹过街边梧桐落叶，簌簌拍了他一脸。
“……很好，”他冷笑一声，“看来，确实跑了。”
“哥！我的天啊……”跟在他旁边的威利满脸绝望，“你有这说话时间她都跑出岛了……教团就不该派你个守卫出来搞追击！！”
格林这次终于破防了：“胡说！我本来就是外派教士！”
“对，外派十次任务九次失败。”威利咬牙切齿，“要是这次再坏教团的事，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赔罪！”
格林一声冷笑：“你可以试试！”
兄友弟恭的两人渐渐远去，墙上的弹孔悄然冷却。
弹孔对面，一墙之隔，直挺挺站立如木桩的梅甘终于呼出了这近两分钟来第一口气，任由冷汗滚落。
操……！
她缓缓挪动身体，离开自己藏身的不知名藤架下。
那王八蛋教团成员居然这么谨慎……
而且，对方显然是个熟手，灵感实在是过于灵敏。这堵墙要是再薄一点儿，那颗子弹就该镶在她后心上了！！
要不是‘出海’附加的灵能收束隐藏效果还在，她这一波灯下黑怕是有一定几率被发现、然后硬打一场对抗战。
可能的结果，自然也不言而喻……
梅甘动了动嘴角。
——只可惜，相比之下，还是她更谨慎一点。
果然，趁在海上撒饵的时候问卡萨维缇提点儿要求，是个不能更正确的选择。
我带出来的戒指项链你都拿走了，你想让我帮忙钓鱼却不给点儿啥，是不是略有过分？
小心鱼没钓到饵却无了啊！
梅甘看了一眼自己被打下符文烙印的小臂，还有那冥冥中藏着一丝深蓝失衡灵能的白色不知名法印，眼中再度亮起一丝不太明显的金光，转身从另一堵墙里穿了出去，再度回到大街上。
感受着自己那去了大半的灵能，她叹了口气。
卡萨维缇给她留下的助力好是好，但大佬的小玩意儿激活起来，光启动能源就够她喝一壶的。
问题这玩意儿偏偏还不能藏匿更多来自卡萨维缇的能量，否则外来灵能与她自身的力量对冲，她死不死不知道，敌人是肯定能发现没错。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穿越啊！
在？能不能给个即刻暴毙从自己床上悠悠醒来的结局？
给点活路啊大佬！！！
小在心里狂踹邪|教|徒兔愁恨堆满腹。
卡萨维缇这家伙也是……说着什么“我的子弹你用不了”，连点儿银弹都不给！
虽然知道他说的大概是实话，但在这种情况下，梅甘真是不扛个火|箭筒睡不着觉……
所以，卡萨维缇到底在哪儿？！
她这儿都和人打照面了，那凑流氓准备啥时候来啊！！
……
-
暗巷中，依然没祛除伪装法术的高林双手环抱，仰身靠在石墙边。
夜幕安泰，他心中又开始回荡那首歌了：那首轻柔的、温柔的、令人舒缓的乐曲……
那是一曲乡间小调，或许曾属于某首颂诗的某个篇章。
在这个时代，甚至从未有人将它记载于纸上。
它只是一首山野之间口耳相传的劳作歌……前头的沉痛、后头的浩大都悄然被岁月抹去了，人们用它赞美天空的湛蓝、河流的清澈，赞美自然的慷慨、世界的美好……
从早晨的阳光唱到漫天繁星，从日出而作唱到日入而息。
……可这么多年来，高林其实都忘记这歌的大部分歌词了。
在这整首颂诗中，唯一刻在他dna里随时能动一动的唱段是……
“遥望地平线……”
他伸出一只手，探向巷尾拐角。
“阳光正斜下西山……”
一道短刀利刃破空而刺，直向他枯茧满布的掌心刺去！
“蹒跚于浪涛之间，我还有生锈的旧旗杆。”
那只手没有强行下了袭击者的武器，而是轻轻握住了握刀的手，温柔如热恋情人。
“来找寻那丢失的道路吗？”
高林转去袭击者面前，垂下眉眼，温和而亲昵低头，目光却有些涣散。
他好像没在看面前的人，也没看对方惊恐的眼睛、被他大手包裹的、握刀的手，还有另一只被他紧紧扣住的、持|枪的手。
“这是你说的毁灭之日吗？”
被法术控制而无法呼救的绝望冲激心脑，强大的、不可违抗的力量缓缓下压。
慢慢、慢慢、慢慢的，薄冷利刃压在了少年纤细的颈侧。
单薄的曲调消失，温和的念白出现。
“未来在无尽隧道里旋转……”
利刃与陡然拾回旋律的歌声一同破开皮肤。
“骄傲而古老的星空啊……”
刀锋抹过。
“它将无私指引……”
他低声呢喃，轻如那不忍惊梦的精灵。
“……指引远行的渔人，找到希望的海岸。”
温柔的手拨开向墙上喷流生命之源的尸身，悲悯的手取下了那柄枪。
“嘘，你应该安静下来。”
高林放柔声线，在死不瞑目的少年耳边低声讲道理，对那漆黑恐怖的眼睛漠不关心。
“就像……一团，‘死默之火’。”
高林·卡萨维缇松开手，身姿挺拔的垂眼，看那以血色幕墙为背景的尸体颓然倒地，并从空洞漆黑的双眼开始燃起一缕黑色火焰，转瞬间就将那一切彻底燃尽，化作飞灰在空气中散漫打转。
随后，他转过身，看向暗巷另一端。
那里有个双眼通红、平举左轮的年轻人。
高林忽然轻快的微笑起来。
“你看，”他说，“我让你们死的很清楚。”
-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六声枪响震魂慑魄，梅甘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这枪是谁开的？‘死默之火’那帮眼窝子贼吓人的混球？还是别的谁？
不对……最大的问题是，这是碰见啥了就大晚上开这么多枪？不嫌事儿大是吧？
难道……是高林？他过去了？
梅甘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围观也自认战斗力不足，只能按照计划默默窝在红丁香旅馆附近一个堆满建筑原料的角落里，时刻警惕着附近是否有人走过。
这里好像是一座面临修葺的老诊所，此刻空无一人，她往那堆黑漆漆的东西里一钻，看起来简直像个偶尔会自己动动的大黑煤球。
没办法，她这一身实在是忒黑，尤其是帽子……
……
……诶？
她帽子呢？
我帽子呢？我那么大一帽子呢？！
梅甘一惊，下意识摸了摸头顶，震撼的发现：她从恶灵家顺的帽子不见了！
她下意识沉心回忆起来：戴着帽子出门，被高林·卡萨维缇找到，被带进他的‘码头’和‘安全屋’——直到这时她的帽子都还在呢。
但‘出海’之后，那顶帽子就消……
……
梅甘突然想起，跳下那大漩涡后，在海浪淹没二人之前，高林曾经大笑着从自行车上转过身来、伸臂扶抱了一下她。
那时候，她就感觉自己头顶上一轻，但心智海的浪涛紧接着就扑面而来，差点没把她给送走。
而出来之后，她也没在高林手上见到那顶帽子——因此，她也就完全没想起这回事儿来，整个人都在窒息于那种深海冲压的痛苦中。
废话，那原本就不是她的帽子，她当然想不起来。
梅甘默默扶了扶自己鼻梁上到现在都坚持住没随便掉在什么地方的金属眼镜框，缓缓叹了口气。
——高林肯定不会不知道，她不在意那一顶帽子，也不在意他拿不拿走点别的什么。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恶心她！！
幼稚啊！幼稚死了啊！大驱魔师！
梅甘搞明白了帽子的去向，再度恢复‘蜷缩在黑暗的冷风中’的姿态，缓缓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等等？？
她陡然缩身下去，皱起眉头，飞快藏在旁边一辆马车车厢后，透过车架间的缝隙看着正结伴走来的两个人。
身形高大、穿着工装背带裤与质地坚硬的廉价马靴，一个是条纹衬衫、一个是纯色亚麻衬衫，两个人都持有武器……而且，眼眶里一片漆黑。
没错，是追击她的人。
他们找到这儿来了……？！
梅甘下意识往阴影处缩了缩，手中已经摸出了两把枪，拇指都按在了保险开关上。
那两人缓步走来，谨慎的观察着周围……他们手上的枪一定都关保险了。
如果被抓住……
梅甘脑中忽然炸开了一个货箱边角。
击锤击发的声音、火|药燃烧的声音、金属弹丸破空的声音……还有木材破裂的声音、弹|头凿进不远处商店角柱的声音、对方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小声责备冒然开|枪的属下的声音……
以及，那后劲不足的复古弹|头悄然落地的声音。
变形的弹|头落在地上。
叮铃。像一朵还未盛开就泼落在地的花。
……
她肯定会死……
梅甘缓缓抬起了枪。
……可是，她还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