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梅甘以为高林是准备正常骑车、穿过大街小巷去甩掉跟踪者。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坐上了那辆自行车。毕竟她没有别的选择。
但当这家伙蹬起它时，她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我|草！！”差点被一股冲击力甩出去的梅甘埋头一手抱紧高林的腰、一手死死抓住了自行车后座扶手，一句到底还是没憋住的国骂铿锵有力的甩出来，整个人就被这辆自行车和这个人带离了原本轨迹，徒留国骂之魂飘扬而落砸在地上。
这不能怪她！！……毕竟，谁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得住冷静吧！
——高林·卡萨维缇，这位满身勋章的驱魔人先生骑着自行车大力一蹬，就带着她一同撞破凌乱幻彩，冲进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这是一种飞行似的感触。在虚幻中，奇异的失重感浮现了，梅甘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连发丝都飞扬了起来……但她小心侧目看了一眼时，事实证明了它们只是好好在该在的地方待着，偶尔向后飘动。
她的呼吸都有些颤抖，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不久之后，她就略微往后仰开了一点，让自己不再是整个人贴在别人身上的……
接着，她看到了无限黑暗与其中涌动的狞恶绚彩、自己身上微弱的光。还有高林身上笼罩了她的、宏大严密的光环领域。
她没感觉呼吸有什么不对，但本能告诉她，她现在并非是在摄入氧气的。而且，这黑暗中充斥的混乱色彩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仅只是不到五秒时间，梅甘就用力眨着眼，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那黑暗道路在他们之下无限延长，直至辽静远方。
“这里是‘幻梦之路’，诺希斯女士。”高林蹬着他的自行车，让车轮在那漆黑晶石一般的长路上留下细碎的白色流火，那火焰在远离他们后渐渐泛起一丝金色、随之幻化成炽烈火光。
在那火周围，所有黑暗与令人瞳孔不由得缩放的绚丽彩色都被锻炼了。它们融化。在歇斯底里的高温中融化，流淌如铁水的色彩却比冰和白雪覆盖的森林显得更冷淡，转瞬即逝。
看着它们在火光燎烧过后再度飞快凝聚成一种冷硬通透的漆黑，梅甘心中竟莫名有种可惜的意味。
当然，与此同时，她还莫名有种感觉：这火闯入这片黑暗中不是为了借道，而全然只是要来烧起一把火。
“噢，”她不由得嘟囔了一句，“真好。真|他|妈的好。”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好。这儿又没什么原力之类的东西。
理所应当的，高林同样也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他轻松的——那是一种训练有素的轻松——接了一句话：“是还不错，女士。这是我们最可靠的通路之一，而且，每个人要经过的……”
在那黑暗的幻梦之路尽头，他陡然抬起自行车前轮，潇洒的顺一种上扬力道让自行车飞跃而出。
梅甘倒抽一口冷气为幻梦之路的气候变暖做出了巨大贡献。
自行车刚性砸落，在一片昏暗土石间。
“……‘安全屋’，”高林接上了后半句话，“都属于他们自己。”
那首金色的乡间小调再度回响起来了。这次它不来源于他的心或嗓子，而是天空。
梅甘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片蓝色的天空。
那是一种迷幻的湛蓝，层层白云堆砌在天空之上，金色阳光从云层中透照下来，落在他们所处的这片平原里。微风吹拂，把云的暗影堆在他们与森林边的灌木丛上，好让照来的阳光显得更加明亮。
梅甘的目光慢慢滑落。它们怀着一种静谧的轻柔感落下，直至脚下草石茂密的泛红褐土。
她闻到了一种温和的草木清香。属于离去的雨水、现行的暗影与远方注目的阳光。
但她并不为此感到轻松，因为她看到了一座绿叶苍翠的树林，正盛开粉紫衬白的花朵。
“……苹果花。”她‘啧’了一声，“但现在才四月。”
“没错，现在才四月，而这些花也不会真的结果。”高林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不远处一座小屋：“你很敏锐……所以，欢迎来到我的‘码头’，我在黑暗边缘的‘安全屋’。”
‘安全屋’，这个意义严肃的词已经被提过一次了。
梅甘眨了眨眼，完全可以理解那些‘不安全’来自何方。
就像曾经的某些文艺作品里那样，这个存在‘狼人’与‘驱魔人’，还有什么充满奇异力量的教堂的世界显然不是什么宜居地。而一个训练有素且能力强大的‘自由’驱魔人，当然也不可能凭空得来那一堆堆的官方勋章。
不过……实话说，她不是很在意那些勋章，就像她也不在意这个国度那样。
即刻的，梅甘发现正走向小屋的高林突然转头来看了她一眼。这让她下意识让自己谨慎起来去控制思想，更进一步的。
两秒后，房屋院远门前的高林发现她还回来了一个无辜且甜腻的眼神。那让他下意识看了她鼓囊囊的怀里一眼，有点怀疑她是准备对他开|枪。那让他的表情古怪了一下。
“……过来吧，女士，在一小时内，我们需要说清楚一些事，”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栅栏门，“虽然不想承认……但您站的地方，的确只能算‘相对’安全。”
梅甘挑高眉头眨了眨眼，快步走向他身边，和他一同走进了这个院子。而进门第一步时她就意识到了什么：一种奇异的、平和的力量从她身上拂过，像封禁完好的刀鞘抹过她的脖颈。
在一个短暂的反应时间里，梅甘意识到了这一切大概不算多‘平常’，但那没什么。如果活下来这件事只需要她脑壳被顶上那么两挺机|枪，她也不会很在意那种沉重与冰凉。
旁观的高林对她这种心理状态感到了满意：“要在这世上活下来，你确实得这么想。”
梅甘惊讶的看了高林一眼……他甚至没想掩饰自己能看到她在想什么这件事。
“我并不能看到你的具体想法，女士，那只是一种感觉。虚幻的感觉。”被注视的驱魔人走过那简朴庭院里的小径，推开半掩的木门，“来吧，让我们说点儿实在的。”
梅甘看着他，还有那黑洞洞的门。这一刻，她莫名意识到了：人活在这世上，面临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是人生的一次大转折，而显而易见的是，在她面前的这个选项正是如此……
令人恶心的是，这还他妈是个单选题。其它所有选项的结局很可能都是死，或者没比死好到哪去的其它什么。
……
……操。管它的呢。
梅甘快步走上前去，每一步都带起身边一切更进一步的黑暗化、房门里的黑暗却更开始散发出油灯似的和煦亮光。而当她来到洞开房门前时，入目景色已经变成了‘夜幕下的农家小院’。
……这和这位‘卡萨维缇先生’的模样对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太协调。除却那被撕裂穿刺到看起来不如它本身那样坚实的战壕风衣和脏兮兮的手套外，他看起来更像是要出现在一些更奇特且‘不平凡’的地方。
即使那想象中的空中花园、黄金王庭与黑暗古堡要因此不得不忍受他发黄带红的脏衬衫，还有那在泥地里打过几回滚的鞋裤。
当然，更可怕的是，刚才梅甘在自行车上，就‘紧-贴-着’这样一副造型的他。
而他对她而言，甚至还只是个陌生人。
这一切成功让高林笑起来了。“很抱歉，我的后背弄脏了你的围巾、衬衣、领带和价格不菲的外套……但我想，那也不算是‘你的’。”
要怎么回答呢？梅甘想。是伶牙利嘴的解释‘现在它们是我的了’，还是温和的接受这句话？
——不。
都不。
“还有头发、脸和嘴唇，先生。”她严谨的说。
……
审慎但没完全审慎的话语让伟大的驱魔人卡萨维缇先生因此沉默了一下。随后，他加快步伐远离了她，还有某种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暗示。
那简直像是种调|戏……按理来说，它的确是有点儿逆性别了。
梅甘索然无味的转过了头。她当然不是喜欢他还是怎么的，只是有时候你总要用些小手段回避自己不想涉及的某些问题，比如‘这些衣服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一个女性的，你原本的衣服呢？你是从哪儿来的？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在不激怒卡萨维缇的前提下，她还是更希望：这间屋子里被提起的问题最好还是离‘梅甘’……或者说，‘梅甘·m·诺希斯’这个人的过往曾经远一点儿。
‘你是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是一套足够优秀的哲学辩题，但它不适合被任何人用话语提起。
而在屋里的油灯光照下、在被关紧的房门守卫下、在双方的心知肚明与某种意味深长的宽容下，房间另一侧的高林也的确坦荡的忽略了刚才的尴尬插曲。
他示意梅甘坐在布沙发上，并在她走过去时在自己身上每个口袋里摸索，从裤兜里掏出个造型奇异的烟盒来。
随后，他按动一个按钮、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从盒里某个隔断处抽出一根火柴造型的金属短棍，抵在那雕花绚丽的银盒粗糙如砂纸的边缘。
“现在，告诉我，你在鲜花镇见识过什么？”驱魔人让新话题把一切都拧回了正路。
金属火柴在银烟盒边擦动。随着一声轻微的爆响，一蓬火在他指间亮起，散发出明亮的金光。
梅甘看着它，莫名想起了窗外刚刚还在的阳光，还有来时路上燎过奇异色彩的火。
高林一手护火、歪低头下去点了烟。两秒后，烟雾升腾起来，而他则从容的将那金属火柴往手心里一握，就让高温火焰悄然熄灭了。
“相应的，我也会告诉你一些……”他轻柔的低语着，“……‘灵能者’想活下来，就要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