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抉择
中和楼里,刘志信猛地将手中的笔扔在桌上,溅起来的墨汁毁掉了眼前这一副绝佳的字。
“你们这么多人都守不住一个人!”
刘志信的怒吼让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声响。
楼下还是狼卫控制着的通道,所有人都差不多混进御街人群之后,中和楼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看得出来,狼卫孤注一掷,没有想着退路。
管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老爷发这么大的火,他知道赵中郎在自家老爷心中的地位很重,曾经一直为难赵中郎,也只是为了能让她更快的适应官场生活,快速成长。
如今刚刚得到消息,赵中郎不见了,老爷整个人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管家本想上前劝导,结果刘志信直接下了死命令:“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找到赵忆南,否则全部引咎自刎!”
吓得一旁站着的高大汉子直冒冷汗,匆匆领命离去。
管家此刻也开始不理解,赵忆南究竟什么身份,能让老爷如此重视。
正月十四,临安城。
苏秉灯一路狂奔,朝着李后宅而去。
听到赵忆南失去位置信息的那一刻,他的心悬到了嗓子口。
也管不了什么仁和桥和盐桥了,圣上也没有赵忆南重要。
人总是在分离的时候才知道对方的重要,苏秉灯其实并不自知,他对赵忆南的情感,在一次次的协作配合与交心交命中早已超过了对丽娘的情感。
他心中对于丽娘更多的是惭愧与内疚,没有复仇放不下心。而对于赵忆南是全身心的牵挂。
路上所有的风景都是过往,只有终点才是归宿。
从亲卫府到李后宅需要一刻钟,苏秉灯愣是用一盏茶的功夫赶到。
李后宅位于市西坊,三桥的东面,市后街西面。
此地也算是临安城的中心,今夜整个临安城只进不出,自灯会开始之后,城门便关闭。
祝枝山无法出城,选择人多的地方藏身也是情理之中。
李后宅边上有一条小巷子,没有名称,只是寻常里给李后宅的仆人走的。
这里便是赵忆南断了踪迹的地方。
苏秉灯站在巷子口朝着不远处的望楼看去,灯光下能清楚的看到望楼的西面。
巷子口两边的墙上也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地上拖拽的情况也没有发现。
一切都十分正常。
苏秉灯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边排查一边往巷子深处走去。
此时的圣上,已经走过望仙桥,到了运河工程的起点,也是本次上元灯会圣上施恩图的起点,准备登船赏灯。
李后宅边上的巷子有些阴暗,一旁的灯笼和御街那些孔明灯式的悬在空中的灯笼都照不进来。
无奈,苏秉灯只能掏出火烛,用微弱的光照亮前行的路。
火烛的光慢慢的从墙上移到了地上。
地上一片漆黑,还有一丝红色的痕迹。
苏秉灯蹲下身子,将火烛凑近一看,上面有三个字:
“往前走”。
苏秉灯很好奇,顺着字又走了几步路,又出现了个字:
“向右看”。
此时的右手边,有一扇大木门,木门敞开,里面漆黑,看不清情况。
苏秉灯很自然的跨过门槛,走进庭院。
他也不担心会有人要加害于他。
若是黄巾军真的要对他动手,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直接派来杀手即可,四方剑客他一个都打不过。
苏秉灯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异常,正准备回去。
忽然一旁亮起了烛火,烛火像是会传递一般,沿着墙壁一路点燃,最终将院子里的一整圈都点燃了。
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
“怎么,找不到就要回去了吗?”
“你是什么人?”
苏秉灯并没有着急回答对方的提问。
陌生人哈哈大笑。
“朱老七说的对,人一旦在高位,就会看不见底下的人。苏使,我们曾经一同杀敌,流血流汗,今日却不记得在下了,可悲啊。”
说完,陌生人摘下面罩,露出真容。
竟是那个跟在天后身边的竹林男子。
“范意!”
“苏使,多年不见!”
“范老三,你还活着!”
苏秉灯见到自己多年的老友,无比激动,准备上前给一个拥抱。
可是范意阻止了他。
因为他们现在在对立面。
苏秉灯代表朝廷,而范意代表着黄巾军。
苏秉灯十分不解,黄巾军是杀害坚甲营的凶手,更是背叛朝廷的无耻之徒,为何曾经坚甲营的兄弟要与黄巾军同流合污。
“老三,那些长埋在亭湖的兄弟看到你这样,为怎么想?”
面对苏秉灯的质问,范意反而激动地反问:“苏使,你还记得坚甲营的兄弟!你回头看看,他们都是为朝廷卖力,为朝廷牺牲的,可是朝廷怎么对他们的?要不是当年我们几个兄弟走运,躲过一劫,早就跟老七他们一样,命丧黄泉!”
“当年的事,我怎么会忘!”
范意笑着:“坚甲营毁在太子的无耻,皇帝的无能,朝廷的腐败!”
苏秉灯看着笑得惨烈的范意,一时语塞。
范意的笑容他忽然想起祝枝山曾经跟他说过关于黄巾军天后之事,而眼前范意的出现似乎暗示了黄巾军这次袭击圣上的计划或许与坚甲营有直接联系。
难不成天后也与坚甲营有关系?
苏秉灯试探。
“天后究竟是什么人?”
范意神秘地回道:“等见面你就知道了。”
范意的回答让苏秉灯更加确信黄巾军的天后极有可能与坚甲营有关系,甚至是坚甲营的一员。
他顺着范意的话问:“那什么时候见面?”
“时机未到!”
苏秉灯本想着继续追问,再多了解一些黄巾军之事。
可范意突然说:“今日还有大事,不可再续旧。”
苏秉灯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何而来,于是就质问范意:“老三,你们把赵忆南藏哪了?就算你们对朝廷有恨,跟她也没有关系。”
范意邪笑道:“这么着急,苏使,看来她在你心中分量比丽娘还重。”
苏秉灯没有回答,也算是一种默认了。
“你可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句话,苏秉灯说得有些着急而又严肃。
从范意的表情中苏秉灯已经明白,或许范意已经看明白了。
果然,范意问:“苏使,你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吧?”
苏秉灯并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去求证,毕竟那个身份对于他和赵忆南来说都没有好处。
“他是那个狗皇帝的亲生女儿!”
苏秉灯没有惊讶。
范意也没有吃惊。
两人都心知肚明。
“放了她,跟她没有关系。”
范意无动于衷。
苏秉灯不得不拔出剑,再次叮嘱范意。
范意轻巧地后撤了两步,劝道:“苏阎罗就是冲动,话不投机便要动手,别忘了,赵忆南还在我们手中。”
苏秉灯咬牙切齿,无可奈何,按下愤怒的心,再次质问:“赵忆南究竟在哪?”
“别急,我先给一个惊喜。”
说完,他右手朝着院子边上的房间一挥。
房间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推出来一个人。
苏秉灯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祝枝山。
范意阴阳怪气地说道:“祝尚书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可惜了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
苏秉灯捏紧了拳头。
范意拍了拍双手,同样的房间里又推出来一个被缚双手双脚于木架之上,口中塞着布团的女子,身材纤细,貌美如花。
苏秉灯大吃一惊。
竟是岑潇潇!
范意得意地笑着说:“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岑尚书的千金我是还给你了。”
苏秉灯白了一眼范意,正准备上前帮岑潇潇解开绳索。
岑潇潇身后跳出来一个身影,一把将剑拦在苏秉灯与岑潇潇跟前。
“这位是四方剑客之一的暖树。”
苏秉灯盯着眼前的黑衣人,似乎有些眼熟。
黑衣人戴着半遮脸的面纱,眼神中带着一丝忧郁,一声不吭地站着。
四方剑客,苏秉灯自然不是对手。
范意微微笑着,提醒苏秉灯:“还没完呢,你看另一边。”
苏秉灯转过头去,只见另一边的房间缓缓开了门,同样推出一个被缚双手双脚,口中塞着布团的女子。
不是别人,正是他在苦苦寻找的赵忆南。
“苏使,两个心爱的女子我都给你带来了,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苏秉灯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怒火质问范意:“你什么意思?!”
范意指着两个人背后的木架子,神秘地回应:“你看她们的脚下。”
苏秉灯顺着手势望去,发现岑潇潇和赵忆南二人背后的木架子由两部分组成,上面的木棍绑着她们的身体,下面有一个巨大的箱子。
“这个箱子里面都是火药,我点燃两边的引火之物,约半刻钟功夫就会爆炸。估摸着时辰,半刻钟后,圣上也应该到熙春楼了。选择交给你,你是救狗皇帝,还是救狗皇帝的女儿,亦或是两个都不救,带着岑千金逃离这个混乱的朝廷,都在你一念之间。”
“你个小赤佬!”
苏秉灯忍不住骂了一句,当年的坚甲营范意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瞅准时机,快速出手,想要擒拿范意,好让黄巾军投鼠忌器,放了岑潇潇和赵忆南。
可暖树根本不给他机会,秀出腰间的快剑,接下了苏秉灯那一刺。
剑头与剑身相碰的一刹那,苏秉灯忽然感觉有些熟悉。
不仅是暖树身上那股气味,还有这一招式,都似曾相识。
“云悦?”
暖树没有回答。
范意没有察觉,还得意地笑着。
“能在暖树手上过上十招之人,天下屈指可数。你就安心解救你那两个心爱的女子吧。”
说完,大摇大摆的朝着院子门走去。
走到一半,忽然转身提醒苏秉灯:“忘了告诉你,火药已经引燃了。“哈哈哈哈……”
苏秉灯捏着拳头,无奈看着范意离去。
他飞奔到赵忆南跟前,撤去她口中的布团,转到身后才发现绑着她们不是绳索,而是铁链。一旁的岑潇潇眼泪汪汪地看着苏秉灯在赵忆南身上忙乎,丝毫没有顾忌自己。
赵忆南的背后有一把大锁,苏秉灯使劲拽来两下,大锁纹丝不动。
赵忆南急忙大喊:“苏秉灯,钥匙在院子门口!你来不及两个人都救,箱子随时都会爆。”
苏秉灯集中注意力,估摸着拿钥匙来回的时间,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他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三个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