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永王
临安府的黄师爷,慌慌张张地敲开了莫无言书房的大门,见自家老爷瘫倒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
“老爷,这是为何?”
莫无言不愿言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岔开话题。
“何事惊慌?”
“兴礼坊的巡检司来报,太和楼发生伤人事件,李掌柜被刺伤了。”
“真是一天天不叫人省事,这样的小事也报府,他们自己处理不就行了么。一天天不干正事,要他们何用?”
黄师爷不紧不慢地说道:“老爷,此事有蹊跷。”
“哪蹊跷?”
“行凶的是一名瘦弱的男子,行凶前在太和楼门口徘徊许久,只因李掌柜告知此人已经无粮可售,并将男子驱逐,男子才动手伤人。”
“又说没粮?”
“这已经是今日第三起因无粮可售引发的冲突了。”
“靖远侯送来的粮食还没有进城吗?”
黄师爷面有难色:“听说还在城门登记过检。”
“圣上有旨,一律放行,怎么城门监还盘查?”
“此事小的不知。不过如此以往恐生乱呀,老爷!”
莫无言紧皱着眉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离上元灯会还有一个半时辰,临安城绝对不能再出乱子。
正月十四,临安城。
苏秉灯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肩膀已经被鲜血浸润,在冰冷的空气中慢慢变成了暗红色。
贾禄秋一边手忙脚乱地按着苏秉灯的伤口,一边抱怨苏秉灯非要逞强。
“默默地离开临安,过上自己的生活不好吗?报仇的前提也是得自己活着呀。”
苏秉灯不敢直视贾禄秋那双充满着爱和疼惜的眼睛,似乎在责备他为何不听劝。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苏秉灯就是不听劝!
“你现在这个状况还怎么去?运河工程本就守卫森严,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别说运河工程了,如今的临安城,你一个通缉犯早已寸步难行。上元灯会在即,巡检司已经加强巡逻,此地附近又有六扇房,你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发现。就算真如你所料,贼人定会有所察觉,你侥幸到了哪里又如何?打草惊蛇?”
苏秉灯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的临安府对于“苏秉灯”三个字异常敏感,民间传言发酵,最后的结果就是被逼远走他乡。
可他不能走,整整十年了,今日是离杀手最近的时候,离复仇最近的时候,离黄巾军最近的时候,凶手已经找上门了,意味着他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决不能放弃。
“再危险我也得去!”
苏秉灯咬了咬牙,意志坚定。
“你不能去!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你会死的!”
贾禄秋执意要拦着苏秉灯。
苏秉灯不理会,强行离去,刚一转身,一个踉跄便撞上了一名路边的乞丐。
乞丐手中拿着一个破碗,蓬头垢脸、破衣烂衫,看着似乎多天未进食。乞丐定睛审视了一眼苏秉灯,一边低头在怀里搓了又搓,一边伸出碗向苏秉灯乞讨。那双眼睛看着炯炯有神,与破烂的衣服和邋遢的面妆格格不入。
苏秉灯疑惑的看着,也没有多想,将从怀中掏出仅有的两个铜板,扔进碗里。
“姑娘说得对。”乞丐留下神秘的微笑匆匆离去。
“临安城,好一个历朝历代最为繁华之城!”苏秉灯带着一丝嘲讽。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肩膀暂时凝血的伤口,心里却犹豫了,他知道贾禄秋说的对,此时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抬望眼,苏秉灯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拔剑四顾心茫然”!
不知所从之际,苏秉灯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中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速去长街坊安乐楼”。
苏秉灯疑惑地看着纸条,回忆过往。
“乞丐!”
“难怪眼神不一般!”
既然有贵人相约,如今也寸步难行,去看看究竟何人何事也无妨。
“禄秋,回去替我好好谢谢令尊!”
说完,苏秉灯眉头舒展,微微一笑,将纸条塞进自己的怀里,快步离去。
赵忆南好不容易摆脱了大理寺的纠缠,环顾四周却不知道如何寻找苏秉灯,调查的线索又不知所踪,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不远处,依兰跨马飞奔而来。
赵忆南马上意识到让依兰调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果不其然,依兰一下马就说道:“中郎果然神机妙算!针对狼牙将的民间谣言果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吕副帅带着两队亲卫,顺着谣言传播的途径往上查,不出中郎所料,就查到了谣言的源头。原来是一对夫妇,居住在尚德坊。吕副帅带人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尚德坊?有意思,离仓基上倒是近。具体死因是什么?”
“临安府的仵作已经验明,被人勒死的。凶手想伪装成中毒而死,桌上还摆着些许蘑菇汤。可是那毒只到死者脖子。”
“以粗俗的手段杀人灭口,定是黄巾军。他们肯定意识到苏秉灯奋不顾身地查案已经威胁到他们的安全,想要除之而后快。”
依兰微微一惊:“中郎,黄巾军既然敢对狼牙将动手,那您的处境也十分危险。苏帅也不在您身边,让吕副帅跟着您吧。”
“不用,保护上元灯会才是重点。黄巾军盯上苏秉灯,至少说明他已经接近真相!依兰,速速通知临安府,立刻撤销对苏秉灯的通缉,并出一份公告,澄清事实,平息谣言。”
依兰领命而去。
为今关键,必须找到苏秉灯,搞清楚线索,共同行动。
城西长街坊,民间戏称为公子坊,倒没有不敬的意思,只因为此地乃各家公子饮酒品茶最佳之地,高档酒家茶楼众多,还接连着如安乐楼这样的官家妓院,一边面朝西湖,晚风熏人,一边佳人相伴,饮酒作诗,甚是快哉。
还有部分商家看中富贵公子出手阔绰,特设游湖船只,称为梦船。船上配备乐师,点缀几个俏佳人,莺歌燕舞,乐的是宫廷喜悦,舞的是临安繁华,夜不归宿那也是常有的事。
正月十三夜开始,各家王公贵族私下小聚之日,面上附庸风雅,实则探讨临安城各家佳人,为上元灯会做准备。私密包房自然少不了,各个店家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为了营造良好的娱乐环境和私密空间。当然,比那些楼上雅房,独楼密院,西湖上的船只才是最为上等。
此时的西湖,已经经历了昨日的公子出动,三五成群,湖上靓丽船只早已各占一方,要不是靖远侯将大半个西湖都从皇上那邀功邀了下来,也不至于只有一小块湖面成了各家公子争夺之地。故而能在西湖上有一艘梦船也是身份的象征。
苏秉灯赶到安乐楼之时,有专人将他引到了西湖中一艘最为豪华的梦船。
船舱宽三丈有余,长足足十三丈。推开门,便是莺歌燕舞,当中坐着一位精瘦的男子,头戴面具,手握酒杯,怀里还拥着佳人。
又是面具人!
苏秉灯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明了。
面具人见苏秉灯进来,直接招呼:“来,与我一同享乐!”
苏秉灯并没有接面具人递来的酒杯,而是抓起面具人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口中大方好词:“确实好酒,可惜不合时宜。”
面具人微微一笑,看出了苏秉灯的小心谨慎:“苏兄这话何意?”
“此就名为碧筒酒,以需以菏叶为垫,盛夏之时饮用最佳。你说,是不是不合时宜?”
面具人并不恼怒,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颇有意味的回道:“酒虽不合时,是好酒就行!”
苏秉灯又随手拿上桌上的酒壶,斟满眼前的酒杯,试探问道:“不知皇城司夜明大人将我这样一位通缉之人约到此等豪华梦船上,有何指教?”
“为何是皇城司夜明约你?”面具人问道。
苏秉灯出乎意料的回答:“我并不是与你说话!既然约我至此,再不出来也就没意思了。”
面具人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随后船只尾部传来鼓掌的声音,寻声看去,便是又一位精瘦的头戴面具之人,与眼前所坐这位有个异曲同工之妙。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苏秉灯在涌金池边见面的皇城司使夜明。
眼前的面具人毕恭毕敬私立,退到一边。
“当年军中盛传你苏秉灯乃狄仁杰在世,任何线索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果然名不虚传。”新面具人喝退众人,刚坐下便说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其实这是两个问题,第一是如何知道是夜明约,第二是如何识别假的夜明。
苏秉灯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就着肉喝着酒,欣赏完整首舞曲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永王殿下乃嗜酒之人,江湖中盛传酒香误,永王顾。这般好酒之人,岂能弄错饮酒的最佳季节而无法让酒发挥全效?”
“哦?”面具人微微吃惊,他问的是夜明之事,苏秉灯居然猜到了他真实身份。
“这永王又和夜明有何关系?”
“哈哈,我也只是猜测,而你却没有反驳,这就让我更加肯定。皇城司乃皇上特设机构,可为皇权赋予,耳目地位,领军之人自然是一位最值得皇上信任之人。皇上生性多疑,这样的位置交给皇室意外的人,皇上不可能安心。皇上皇子并不多,太子乃东宫,二皇子习武之人,并不受皇上喜爱,唯有以太子伴读身份入宫,深得皇上喜爱的永王,文武双全,最不显眼,适合这个位置。”
“仅凭这一点你就断定永王便是皇城使?”
苏秉灯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哈哈大笑:“当然还有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