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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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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器监位于临安城城南的保民坊南,靠近太庙,与司农寺、太府寺、将作监一道。

    位置恰好与贾府一南一北,倒也不远,三人快马加鞭,只需一刻钟便可到达。

    正月十四。

    临安城军器监。

    时间紧迫,保持神秘,苏秉灯三人压根就没有让人通报,直接闯进监内。

    此地不同私府,衙门之地官阶高者总是能行动自如。

    赵忆南和苏秉灯先行踏进宋玉德办公署。

    宋玉德还在玩弄着那把自以为傲名为血刃的匕首,突然发现跟前无缘无故站了一男一女,便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手足无措的衙役,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敢在军器监撒野,来人,轰出去!”

    宋玉德话音未落,赵忆南掏出亲卫府令牌,说道:“吾乃亲卫中郎赵忆南,来调查昨夜百万仓被毁一案,军器监宋编判请全力配合。”

    正如苏秉灯所料,宋玉德傲慢无比,见了亲卫府令牌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还在赵忆南面前摆起了臭架子,心里骂着:一个臭娘们,穿了身皮,提着一把破铜烂铁就到处招摇,吓唬谁呢。

    所有这一切都写在宋玉德脸上,这让赵忆南十分难堪。

    要不是宋玉德那一身绝技,就他那个势利眼、臭脾气,在官场根本混不下去,更不可能坐上编判之位。

    苏秉灯形容的很到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赵忆南也不跟宋玉德废话,直接道明来意,亲卫要查蒺藜火球。

    宋玉德轻蔑一笑,双手叉腰背过身去,故意不正面交涉。

    “亲卫府与军器监隶属不同分支,亲卫府根本无权过问军器监之事,想要查看军器库,必须有圣旨,如果不然,形同谋反。”

    赵忆南不放弃,试着吓唬宋玉德:“百万仓偷袭案事关圣上安危,宋编判左右推搡,难不成想要暗中协助贼人,对圣上图谋不轨?”

    岂料宋玉德也不是吓大的,根本不理会赵忆南。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赵中郎,有圣旨就查,没有圣旨就请吧!”

    大手一挥就要赶二人。

    别说笑脸相迎,面上客套,连一口茶都不给喝。

    赵忆南忍无可忍,憋得脸都红了。

    苏秉灯看时机成熟,示意赵忆南退后,随后上前一步,小声对宋玉德说道:“在下知道宋编判打造兵器手艺全大宋第一,而这手艺向来是父传子。宋编判至今年近四十,却膝下无子,难道不想纳一房小妾,报得儿孙满堂?”

    一听到这,宋玉德便两眼发光,期待地看着苏秉灯。

    苏秉灯见宋玉德咬钩,连哄带骗,说软了宋玉德的耳根。

    “当然,一般女子入不了宋编判法眼,若是兵部尚书贾司光千金,那当如何?”

    仅仅两三句话,仿佛点燃了宋玉德的内心。

    他充满希望的看着苏秉灯,愣了一下,颇有意味的眯了眯小眼。片刻之后便对苏秉灯说道:“这位仁兄,你我虽然初次见面,倒是十分聊得来。若真是贾府千金,别说是纳妾,必须是续弦。不知仁兄所说贾府千金之事,何时可以落实?”

    苏秉灯微微一笑:“就是现在!”

    随后拍了拍双手。

    当贾禄秋出现在宋玉德面前之时,宋玉德两眼放光,简直不敢相信,拉着苏秉灯的手再三确认。

    那是梦中情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放在平日里宋玉德根本不敢想象。

    宋玉德害羞得像一名小孩,搓着双手低着头,轻声而又奇怪问着贾禄秋名字,完全没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

    贾禄秋也一改往日粗放的姿态,朝着宋玉德呼出一口温柔之气,惹得宋玉德骨头酥软,站不稳脚。

    这番情形,看得赵忆南直皱眉,美人计原来是如此用的。

    苏秉灯见时机成熟,一把拦在贾禄秋和宋玉德中间,微笑着:“宋编判,我们正事还没有说完呢?”

    宋玉德哈哈大笑,眼睛舍不得离开贾禄秋,随口应道:“好说好说!不知亲卫要查什么?”

    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得不让赵忆南佩服,美人计的效果立竿见影。

    “还麻烦宋编判带我们查验一下军器库中的蒺藜火球,见一见制造蒺藜火球的铁匠。”

    “行,跟我来。”

    宋玉德爽快的答应,一转身眼轱辘一转,又跟贾禄秋打了个眉眼,先行走出办公署。

    三人紧随其后。

    “军器库离署较远,来回需要一个多时辰,下官今日在值,也不方便去。不过文库中存有军器库内所有蒺藜火球的编号,以及存放位置。毕竟此物主要用于守城,临安城已经多年未遇外敌,所以库存并不多,大多都是制作完之后运往边境地区。”

    宋玉德一边走一边解释,片刻功夫就拐进一个小巷子,巷子边上立着牌子,上写“军器监文库”五个大字,字上散落着灰尘。

    大门一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闻着令人心旷神怡。

    屋内窗明几净,地面一尘不染,仅有的几粒灰尘散落空中,折射出阳光在房里的痕迹。屋内一排排崭新的褐色架子,南北方向排列,中间留着两人宽的过道。架子上摆放着无数竹简、纸张,整齐划一。褐色架子中间夹杂着四个大红色的立柱,看着十分新。立柱的顶部连着房梁,房梁上没有一丝蜘蛛网。

    苏秉灯颇有意味地夸赞道:“宋编判不仅是兵器锻造能手,管理更是一流,这文库在宋编判的领导下干净整洁、美观大方,比临安城里其他衙署的文库都要强上百倍呀。”

    宋玉德大笑着应和:“过奖过奖!”随后熟练地穿过层层架子,目标精准,从最靠墙边的架子上拿下一个黑色的木盒,习惯性轻轻吹了一口气。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军器库兵器册。

    苏秉灯借过册子,翻开第一页便是蒺藜火球的制造、编号、出入库记录、销毁记录,里面详细的每一个蒺藜火球的去向。

    “三位请看,军器监所有蒺藜火球都在此地,目前军器库库存应该不足二十枚,去年曾申领过一批,包括亲卫府八枚,禁军二十枚,巡防营二十枚,其他无。至于制造蒺藜火球的铁匠们,十分不巧,都在家休息,毕竟晚上是上元灯会么。”

    苏秉灯似乎没有听,认真的翻阅着记录,记录确实十分完美。

    “难不成是贼人自己做的?”

    赵忆南轻声怀疑。

    贾禄秋当即否定:“不可能,蒺藜火球制作十分困难,寻常铁矿都无法使用,又需要专门技艺,贼人不可能完成。”

    苏秉灯也有些疑惑,排除亲卫府,禁军乃圣上亲属,将领只效忠圣上,应当不会出问题。巡防营指挥使乃大宋名将韩忠,精忠报国,天下无双,更不会做出叛逆之事。

    难不成贼人的蒺藜火球真是自己制造?

    唯一一点,苏秉灯总觉的眼前之事太过顺利,太过完美,不像是贼人的作风,可又看不出有何问题。

    苏秉灯将册子交给赵忆南,自己在文库里来回走动,四处翻阅。

    文库的各类册子记录着军器监整个部门的运作,时间、人物、事件都十分明确。透过窗户能看到文库紧贴着小河,河水平缓。

    赵忆南合上兵器册,交还给宋玉德,并感谢道:“麻烦宋编判了!”

    “哪里哪里,都是为圣上效力。”宋玉德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应和着,一边看了看贾禄秋,问,“贾小姐难得来,今日晚饭就与宋某一道吧。”

    苏秉灯一把拦住欲拉手的宋玉德,微笑着说:“宋编判,贾府在临安城也是名门望族,贾尚书身居高位,其千金哪有单独与男子共进晚餐之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贾小姐这不是要与鄙人成亲了么,不用在乎那些细枝末节。”

    “宋编判说笑了,寻常人家结婚也都先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然后明媒正娶,方能名正言顺。宋编判不如赶紧准备聘礼,择日到贾府提亲,那才是正道。”

    宋玉德恍然大悟,笑道:“仁兄说的在理,是宋某失礼了。烦请贾小姐耐心等候,宋某定速速准备聘礼,前往贾府求亲。”

    贾禄秋压根不理,本就是习武之人,不习惯这样的虚情假意,转身就走出了文库。

    苏秉灯使劲拉起不愿离去的赵忆南,连拖带拽的往回走。

    走出约莫一条街的路,苏秉灯才放开赵忆南。

    赵忆南揉了揉手腕,抱怨:“都还没有查明白,便匆忙离开,后面怎么办?如今线索又断了!距离上元灯会只有四个多时辰,我们还没有调查方向,真是急煞人也!”

    贾禄秋带着情绪质问:“苏秉灯,如今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宋玉德到贾府来提亲?”

    苏秉灯没有注意,满脑子想着,若蒺藜火球不是从军器监泄露出去的,贼人究竟如何得到的。

    “苏秉灯!”贾禄秋照着苏秉灯胸口就是一拳。

    苏秉灯这才惊醒过来,尴尬而又无耻地回道:“额……宋玉德好歹爱干净,文库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你嫁过去也不算吃亏。”

    “混蛋!”贾禄秋操起拳头就满大街追着苏秉灯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苏秉灯哪能不知,十年前就知道,可那又如何?十年前他已经有了婚约,要大大方方地迎娶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同甘共苦的唐丽娘。哪怕贾禄秋执着,贾司光看中,可他也不会对不起丽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再说了,贾司光找的那是女婿啊,那是儿子,要入赘继承贾府的!

    五年前,苏秉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复仇,仇还没有报!他岂能答应,只能笑着摇摇头应对贾禄秋。

    跟在苏秉灯身后的贾禄秋狠狠地跺了跺脚,拔出剑一剑劈断了路边的小木桩。

    “干净!干净换不来喜欢!”

    一系列操作看得赵忆南十分汗颜。

    听到禄秋这话,苏秉灯忽然停下脚步,脑海中灵光一闪。

    贾禄秋来不及停下脚步,一头撞在苏秉灯等怀里。两人相视片刻,贾禄秋慌忙收起性子,害羞的低下了头。

    这一幕像是丈夫抱着妻子,看得赵忆南内心醋意大涨。

    “苏秉灯!”赵忆南喊了一声。

    苏秉灯这才醒过来,连忙放开贾禄秋,跑到赵忆南跟前。

    “中郎,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宋玉德不老实,他在撒谎!”

    贾禄秋却说:“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宋玉德十分恶心,其他都很正常啊。”

    苏秉灯解释道:“放眼整个临安城,哪有地方快马加鞭来回需要一个时辰的?难不成军器库藏在临安城外?至于那个文库,屋内一尘不染,连架子都是新的,柱子上的红漆刚上不久,摸起来还是软软的,所有文件摆放整齐,纸张干净整洁,丝毫没有翻阅的痕迹,像是无人进出一般。”

    “那或许是宋玉德真的爱干净呢?”

    “文库都这么干净了,门口那块牌子为何沾满了灰尘?而且,一个无人进出的文库,宋玉德居然能分毫不差的径直走到装有蒺藜火球册子木盒的架子上,精准的指给我们看万无一失的记录,这一系列动作像是演练了无数遍。”

    赵忆南拍手叫好:“所以这一切都是演给我们看的!这个宋玉德有问题!”

    苏秉灯的三言两语,解开了赵忆南和贾禄秋内心的疑惑。

    赵忆南不得不佩服苏秉灯的睿智和敏锐的观察力,这样的人临安城屈指可数。

    贾禄秋是越看苏秉灯越喜欢。

    “混账东西!走,我们找他算账去!都骗到老娘头上来了,老娘岂不是白白被他调戏!”

    贾禄秋愤怒地第一个冲了出去,杀回军器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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