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忘恩负义白眼狼
四年前,宣黎踉踉跄跄被官差带下山,送回家中。
因着心中存了疑点,又有本能的防备,他隐瞒自己放火的事实。只说是匪帮自己碰倒了油,他在地窖里侥幸存活,一无所知。
小姑宣白秋那时值十七八岁,还未许到合眼的亲事,待字闺中。她性情娴静,不愿多走动,便留下来看家。却没成想几天前的分别,已经是她见娘亲,见哥哥嫂嫂的最后一面。
她满脸泪痕抱住宣黎,一边自己眼睛哭到红肿,一边劝慰小侄子不要想不开。
而方知启面色沉痛,说府上没有收到来信。
宣黎当时以为匪帮一定是为了金钱而来,没有钱不会这么轻易罢休。所以他不停质问方知启,还大吵了一架。可方知启一遍遍解释,真的没有所谓的勒索信。
方知启从十五六岁就在宣家,到那时也十年了。祖母、爹娘都信任他,小姑也信任他,替他解释。宣黎自己当时年纪尚小,又是被方知启看着长大的,险些动摇了。
何况这只是他的猜测。
祖母、爹娘都没了。其他的亲戚隔得远,基本不来往,小姑是他唯一的亲人。
府里只剩下两位主子,其中一个年纪又幼。宣白秋红着眼振作起来,暂时接管家里的生意,由方知启教她打理一切。
操办完丧事不久,宣家的账出现了问题。方知启的解释是之前南淮那批货过于贵重,宣父拿了不少银两走,府上的存款本就不多,有很大的亏空。
府上的开支缩减了些,家里的下人不知不觉遣散了许多,一应用度减了不少。
又过了小半年,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宣白秋因方知启的安慰和困境中的共同持家,情愫渐生。加上方知启又一表人才,风姿俊朗,便答应他的追求,订了亲,等孝期过成婚。
宣父出事,以前很多合作伙伴都散了,宣家产业愈发萧条,勉勉强强维持着。宣白秋过往一直在深闺,虽然竭力挽回,但无力回天。她不停自责,极度痛苦,还落了病,只好全权交由方知启打理。
但可惜,半年过去,宣家还是倒了,剩下一地繁华的空壳。
方知启为宣白秋的身体着想,同她商议,想要搬出宣家另迁府邸,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并且要带宣黎一起去。
宣黎亲眼见了父母死亡的惨状,当时的仇人又被他亲手葬送于火海,加上经历了家业败落,生活不剩多少趣味,拒绝了。
他不想留在空荡荡的家,也不想跟着方知启走,便不管小姑的极力劝阻,选择离开。于是他对小姑说,他带了足够的银子,想自己出去生活,劝小姑好好养病。
他只是怀疑方知启见死不救,而半年温水煮青蛙,却没想过自家生意的败落有什么不对劲。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小姑在方知启的照顾下也过得很好,干脆互不打扰。
之后,他搬来了东街,颓废度日。小姑和方知启隔上半年来看他一次,保有着微弱的联系。但他对方知启心存芥蒂,不愿多见。小姑有时候偷偷送东西过来,还替方知启解释,让他回去,他也是一笑了之。
他本以为此生就这样平静度过,再无波澜,可小狸奴突然出现了。
她的命是他救的,她依靠他;但她也在李三欺辱他之时为他出气,陪伴他,为他的生活带来亮光。
没人会对一只猫产生防备,醉酒后的方知启,已然透露出事情的真相。
方知启的那句话,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与他曾经的表现是割裂的。明明是关心自己的人,却又希望自己一无所有。
他过往忠诚爽朗的表象被打破,露出主动的杀心,是杀了自己亲人后又想夺走更多的贪婪。也说明了他和爹娘的死有直接关系,并非全然不知。
这便已经足够解释疑点。
方知启并不是单纯的见死不救。勒索信并未被送丢,甚至是根本没有送出去。那图钱的匪帮除了寄信之时便再没管过信,他们早已拿到了足够的钱,信不过是耍人的戏码。
他们家养了一头狼,一头忘恩负义,蚕食主人血肉的狼。
现在想想,宣家的生意那样惨淡直至败亡,方知启换了个府邸白手起家,生意倒是一日日红火起来。果然,不过是一趟货的本钱,怎么就让偌大的宣家垮得一点不剩。
一切,包括小姑的婚姻,都被人算计得恰到好处,彻彻底底。
那时果真是年幼,居然把一切白白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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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罢,回到此时此刻的现实。事情并不复杂,宣黎的讲述也很平淡,却是无尽的无可奈何。
容锦听完全部来龙去脉,胸脯早已开始一抽一抽,眼周隐隐的水痕,替他难过。一边又笨拙地喵喵喵着,试图安慰他。
这些事情在宣黎脑海中早已回忆了无数次,本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对待一切,却因自家小狸奴的泪痕而鼻尖发涩。
“没事,小花。”宣黎低声哄慰,“都过去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听到“你不要哭”,容锦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明明小小年纪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却反过来劝慰他人。
看她哭花了脸,宣黎更着急了,赶紧拿来巾子给她擦脸,一边还轻声哄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容锦心里揪得疼,却被宣黎这一番举动闹得又心疼又好笑,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
她拍了拍宣黎,抬爪示意宣黎放她到书桌上。
紧接着,她继续沾了些墨水,写字,询问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宣黎性格一向温和,但此刻却垂下眼帘,遮住那道冷厉的寒光。
他启唇,淡淡地说:“把属于宣家的东西,拿回来。”
宣黎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容锦眼睁睁看着他从床榻下一个隐秘的柜子里拿出了个匣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可惜时隔多年,没有证据,还要从长计议。”宣黎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轻声说,“这是我娘临死之前偷偷塞给我的……若不是她拼死为我争取时间,我也不会有机会烧了那帮匪人。”
所以这钱,他一直舍不得花。
容锦看见宣黎身上一瞬间浸润的孤独感,又在一瞬间消逝。他很快振作起来,过来抱着她,给她洗净爪子上的墨迹,容锦乖乖地任他动作。
“别怕,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说出这句话,却像是下定决心,立了誓。
“喵!”
容锦认真回应他,心底也在思考,怎样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