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猫子们报仇啦
代人写信、读信的这份小生意很看运气。有时候信件多，便能挣个两三天的吃食，有时候运气不好，就要饿肚子。
毕竟城里面还有书院、佛寺，读书认字的不止宣黎一个。不过一般读书人的家境好些，清高自持，不出来卖字为生，他才勉强糊口。
他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挣多挣少，饱一顿饥一顿就这样过来了，多的钱往往是采购些笔墨纸砚，再去积雪楼誊些书，回去看。
大抵是上天为了补偿宣黎的腿伤，今日他的生意不错。农忙时节刚过，人闲了下来，有许多家常话要传。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夜色悄然降临，宣黎荷包里装了三十几文钱。
——他赚的钱都是勉勉强强维持生活，还要交住所的租金，很难积攒下来钱财。而之前被李三他们抢夺的银子是他两三天才能赚到的量。
宣黎想了想还放在张大娘家的小狸奴，抿唇笑了笑。他凭伤腿步履缓慢穿过好几条街巷，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去了趟酒楼。
沭水离皇城近，人口不少，傍晚赶着回家的人很多。去酒楼的路上宣黎碰到了被赵贺搀扶着的李三，李三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提着官刀走了。
空气中带过隐隐约约的药味。
宣黎转头看李三的背影，发现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明明只瘸了一条腿，怎么这样子倒像两条腿都受了伤。
·
梨邬街，沭水城最繁华的地带。明亮的红灯笼挂满，酒气、烟粉气、吆喝声、调笑声，入夜了一齐滋长出来。
梨邬街口的“四味斋”是座三层小楼，此刻灯火辉煌，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
这边的蒸鲈鱼是一绝，宣黎幼时跟爹娘来吃过。
他想给小花也尝尝。
宣黎唇角带笑，把自己的衣角仔细理了理，踱步打算进门，却被店门口一个黄头巾小二给拦住。
那小二是个看人下菜碟的，抬眼看了看他这身破旧衣服和清瘦身形，有意捉弄他。
“小公子，请停步，本店不允许乞丐进内。”
尖刻的话语毫不掩饰砸在宣黎面前。
宣黎唇角的笑容滞住，自己一身还缀着补丁的衣服，将他拉回现实。
另一个白头巾小二推搡了一下同伴，嘻嘻笑：“你耍他干嘛。”
宣黎很快恢复平静，他习惯了这种事情：“我带了银钱，想在贵店外带一份蒸鲈鱼。”
一边他从身后的竹箧中拿出清晨出门就带好的食盒，十分有礼。
黄头巾小二打着哈欠：“不允许乞丐进就是不允许，滚远点。”
有个准备进店的食客看到两人在门口这样拉扯，皱了皱眉，走了。
宣黎眉头微拢，想了想，转身准备去别家。
“慢着。”白头巾小二止住宣黎，“蒸鲈鱼二十文钱一条，钱和食盒给我，你在外面候着吧。”
宣黎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一边把东西递给他。
白头巾小二拿着钱和食盒进去了，宣黎退了一步，在门外的阴影中等着。
和东街那一块不同，梨邬街这边来来往往许多人穿着锦绣华服，连方才那两个小二穿着都比他好。
他并不因为自己的穿着而自卑，只是觉得这样很麻烦。
下次还是直接买鱼，自己给小花做吧。
宣黎在门外一直等到月上梢头，有些着急，就又到门口问了一下：“请问我的蒸鲈鱼可做好了？”
“催命呢？”方才那个黄头巾睨了他一眼，看见他身后的来人，紧接着语气变了：“是王小公子啊，几日不见了，今天还是老规矩？”
“嗯，老规矩。”
一身华服的王小公子带着同伴进入四味斋，黄头巾也跟着他们走远了。
又过了一会，宣黎想催第二次的时候，方才收了他钱的白头巾小二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来迟了些。”他端着一盘蒸鲈鱼到他面前，并未放进食盒。
宣黎上前一步，一边道谢，“辛苦了。”
下一瞬，他的手腕却被猛地烫了一下，连着衣袖也被浸湿。
白头巾小二面无表情说，“呀，我没注意。”
端盘子手却明显倾斜着一个角度。
宣黎手被烫得迅速泛起红色，眼眸深了深：“无碍。”
白头巾小二觉得无趣，把碗给他放进食盒里：“客官请慢用。”
·
宣黎忍着疼，慢腾腾又走了许久，先把食盒拿回家了。然后换了身长点的衣服，遮住手腕，才去接容锦。
张大娘打开门，宣黎就看见小狸奴乖乖躺在她怀里，乌眼睛亮亮的。
“回家。”宣黎眼角微弯，“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喵喵喵！”
容锦开开心心被宣黎带走了。
方才送走大橘它们的时候，容锦也想过，要不要直接走了，四月天里很多小青果结了。她吃点野果，勉强也能果腹。
但是今天张大娘一家说宣家出事，容锦好奇的同时，实在有些担心。
而且宣黎好像很喜欢“小花”，这么贸贸然走了，宣黎会难过吧。
容锦得知宣黎孤零零一个人长大，心里就心疼。她以前看话本的时候都要先看看结局，是圆满的才敢继续看下去。
很快，一人一猫进了宣家。
新的问题又浮上了容锦心头。据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宣家原来应该是有些富贵的。就算家里出事了，家底也不至于一点也不剩吧。
但现在宣黎住的这个地方之破，她第一天就深深体会了，更何况位置偏僻，面积也小。
原来的宣家在哪？
宣黎把容锦放下，手上伤处还是有点疼，就去打水冲了冲。
容锦跑过去看他，才发现他手腕上红红的烫伤印，眉头蹙起：“喵喵喵！”
宣黎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容锦：“没事，不小心烫到的，不疼。”
容锦还是着急地喵喵叫。她现在觉得这个家里最缺的其实是药！
宣黎揉了揉容锦的头，一边低声安抚她：“咱们先吃晚餐。”
容锦神色恹恹，点了点头。
米缸里的米还能再撑个两三天。宣黎走进灶房，烧柴、起火、熬粥。
容锦趁着宣黎熬粥，有了个主意。
现成的银子不就在那里摆着嘛！
她跳到墙头：“喵呜~”
没多久，一只流着鼻涕的狸花猫哼哧哼哧跑过来了。
容锦连忙喵喵喵问它：“你知道李三住哪吗？”
狸花吸了吸鼻涕，歪头：“李三是谁？”
容锦回想了一下，边说边用爪子比划：“大概这么高，这么壮，穿的蓝色官服，两条腿都被我咬瘸了。”
“噢！我知道了！”听到最后一句，狸花恍然大悟，给容锦指了一下；“他住在从这边数第五条巷子里，第三户人家。”
说完，它抬头看容锦：“大姐，你找他干嘛呀。”
“山人自有妙计。”容锦眼睛微眯，看起来很有气势，“子时过一刻，你多叫上几只猫，咱们去干票大的！”
“好嘞！”狸花兴奋地跑开了。
容锦跳回屋里，宣黎正从屋后摘了点自己种的豆角在洗，一边锅上还在熬粥。
“你的同伴？”他淡声问。纤长的手指在清澈的井水之中翻动，剥落豆角的细丝，动作很是好看。
容锦知道自己被宣黎看穿了，喵了声，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舔爪子玩。
宣黎没有接着问了。粥熬好了，他把豆角切成碎碎的炒好了，接着把鲈鱼从食盒里拿出来，热了一下。
扑鼻的香气从锅内传来。
容锦眼巴巴在灶旁蹲着，被香气勾的受不了。
她重生过来吃了好几顿饼子了。虽说张大娘今天中午给容锦加了鸡蛋，但对于吃惯了各类珍馐美食的容锦来说，还是觉得落差太大。
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但四味斋的手艺确实不错。过了一会，宣黎将鱼从锅内端出来，容锦的馋虫被全被勾引出来。
回到堂屋，宣黎舀了两碗饭，给容锦放了一碗。
确认容锦智慧非常，宣黎就把碗放在桌上，看她的动作。而容锦自然而然跳起来蹲坐在长凳上，看着桌上摆的菜，没有丝毫不适应。
宣黎很平静，内心却觉得自己是有些疯了，这都不惧怕。
可他就是本能相信自己的小奶猫不会加害于他。
宣黎又拿了个盘子，细细把鲈鱼腹部的细嫩鱼肉给剔出来，夹了一点豆角给容锦，自己则剩下了鱼背上刺很多的部分。
之前在国公府中，容锦是心安理得接受这种侍候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把盘子往前推了推，示意宣黎拿走她的这盘。
宣黎哄着她：“你快吃，长身体呢，这鱼是专门给你买的。”
这语气过于老成，容锦不由得在心中腹诽。明明宣黎自己还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少年。
容锦假装凶恶地从喉咙中“喵”了一声，扭过头，不看面前那盘热腾腾的鱼肉。
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宣黎见容锦态度坚决，只好拿过盘子，又把一人一猫的鱼重新分配了。细细把鱼背中的小刺也给容锦挑了出来，递给容锦，轻笑着说：“这下可以了吧，小祖宗。”
小祖宗开开心心开始用膳了。
鱼真好吃，豆角也好吃，宣黎手艺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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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黎洗完锅碗后，坐在桌前看书。容锦玩得百般无聊，在屋子里转着转着就睡着了，宣黎轻手轻脚把它抱到小窝里。
此刻月色正好。没多久，宣黎洗漱毕，也入睡了。
临近子时，容锦被一声凄厉的猫叫叫醒。
“大姐！别睡了！”
容锦从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想起来自己今晚的计划。她爬起身，回头看了眼宣黎睡得正香，蹑手蹑脚出了门。
院子外，一只流鼻涕的狸花，那只眼神凶恶而充满智慧的奶牛，还有两只三花猫正在蹲着等她。
狸花给容锦解释：“大姐，夜猫子就剩咱哥几个了，剩下的都睡着啦。”
“没事儿，够了。”容锦淡淡点头，很有大姐头的风范，“咱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