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槐桧初临
小姑娘有双闪烁的黑眼睛。
这不得不令蓝斯忒想起弟弟,一双蓝眼睛同样装着星辰,熠熠生辉的眸子是灵动纯真的最初时刻。
升起的光黯淡熄灭了,弟弟的死亡同时浇灭了星光。
蓝斯忒得知了小姑娘的名字——阿弥。桧弥的弥。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交给边境队伍照料最后也是一个孤儿,没有真正的养育者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家园,任由流荡。
助祭这几年在蓝斯忒神官身边算是摸清他的真性,心软的人决心收留流荡的孤儿不出他意外,这也是蓝斯忒神官各路优点唯一令人担忧的地方,不是缺点,今后却会带来灾害。
他想听从劝诫已经不是时候。很快,灾害就要降临。
最近一直有令助祭困惑的点,半夜是他不敢入睡的时候,不是因为失眠,而是此前对峙鬼怪常常午夜发出犹如凶兽的嘶哄,警鸣声不断在心里提醒他危险,每当这个时候已习惯自然清醒,助祭对着天花板总是发起呆来。
当然,已过了鬼怪横飞的时段,不用那么戒备,提上被褥再次入眠时阵阵脚步声响起,轻缓而慢悠,夹着关门的木吱异响,从屋内到门外的行迹毫不疑问指向一个人。
助祭知道神官不会此时出门,很可疑,他起身慢悠悠跟着“那人”的尾巴,来到一处路灯明盛的交叉路口,助祭发现自己跟丢了,然而已中了圈套,不是他在暗,而是“那人”在暗。
一双明亮的眼睛肃杀寒冷,飞溅的血液迸发,助祭已然倒下。
今夜发觉已是绝望的时候,始终不敢置信“那人”一直暗藏身边。
第二日,蓝斯忒神官醒来时没有看见助祭忙活的身影,兴许去了别的地方做了什么,没有在意,待见阿弥比平时先早的醒来,命令侍从为她准备早餐,不过屋子里却和以往相比安静的很。
侍从似乎没有听到叫唤,蓝斯忒也不恼,先行让阿弥到书房开始辅导今日的教导内容,大陆诗人的诗集《飞鸽》铺摆在书桌,阿弥就由坐了下来大致翻阅了书籍。
屋里无时有奇怪的味道。
“神官老师,你能帮我把那本《自由》拿给我吗?它被我不小心放到柜子里了。”
阿弥漫不经心的眼里有不明的心思,蓝斯忒顺意的点头帮忙去取书籍,偶然路过,瞟了一眼阿弥的手背上有一个羽毛图案的印记,眼底深了深,走到柜子前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似要熏灭他的嗅觉。
不对,很不对劲。
这种味道……
立即打开,里面暗藏的四五具尸体扭曲的姿势塞到一起,血肉经过变化腐朽发出臭味,从上到下没有一具完好无损的人身,像是被故意肢截留出适当空间放在柜子里。
器官,人头与肠子污泥一般不堪入目。
蓝斯忒瞬时静止了。
随后,空气中爆发出邪性的笑声,声源与平时乖巧的样子转变一百八十度,再次看向阿弥,蓝斯忒没有她想象的中计的错愕,反而预料到谋划一样,盯着那双与平日亮闪闪的黑眼睛截然不同的红瞳,是血腥残杀的红,这是她真正的模样。
“你就是前不久羽毛印记的真正主谋吧,计划到了这一程度,不得不说掩盖的十分的不错,‘阿弥’。”
“阿弥”的笑声持续不久,她的面容与身体逐渐发生改变,小姑娘稚嫩的脸庞变成少女的模样,身体也跟着变大,眸子暗沉没有一丝光亮,嘴角平缓,看上去不近人情。
“是吗,不用你夸奖。”红瞳藏匿一种想要立刻杀了他的想法,她得告诉他一件事,“不要叫我阿弥,这个小姑娘已经‘死’了。我的真名是槐桧,席梵瑞蒂萨神殿的神官,想必你的前代神官或许师祖或多或少听说过我的名讳,也不必在乎我究竟是谁了。”
槐桧。
蓝斯忒显然听了惊了惊。
席梵瑞蒂萨神殿记录过这位女鬼王的行迹,行踪诡秘,喜好吃善人,性格冷漠,恶劣疯魔,恶俗行径遭受大量神职者的讨伐,上个世代由大神官灭杀半条命如今仍旧存活,算上年龄该有三千年至五千年。
传言由树精生长千年变化成鬼精再修炼百余年横生鬼族,实力不凡,操纵大地生灵的力量掌控半个鬼域,绞杀的人类横竖数不清,走在生死路带着时不时的怨气生存。
还有种说法是曾由人类变成,各有各的说法。
头一次直面女鬼王并没有鲜明的威严,伪装成人类的外表下暗藏玄机,空洞无物的眼睛饱览世间一切已一无所求,可能在她眼里,他只是毫无攻击性的小人物。
但时代已经不同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死在这里,二是被我吃掉。”
不就是没得选,蓝斯忒脸上无可奈何:“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槐桧“咯咯”干笑了几下,瞬间冷下了脸,说道:“有啊,那就跟我去首地,我会让你过着与囚徒一样死而不得的刑罚的日子。”
嘴上轻易说出那几个字,他的心却扎入刀割一般疼痛。
蓝斯忒淡淡的笑着,“明明没有什么纠纷却要像仇敌待见,以为对你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鬼怪都是如此的吗。”
槐桧继而转到他身侧抱臂,摇了摇头,“不,你们人类不都是善类,游历世间数百千年居然目睹你们大多数都是坏胚,可见,鬼怪其实也有善良的一类,可惜你遇见的是我,我可不是什么好鬼。”
她看的太多自然也感到厌烦,对人类也失去了兴趣,唯独见到凛然正义的存在底子才燃起一颗斗志,折辱的心影射的是曾经,她喜爱并热衷于看见那些美好的品质,并玩弄于手心。
这是她最大的乐子。
“令人敬仰的光明神官是名副其实,你对‘阿弥’的善意和细致全然看在眼里,有些人看的透了,你这颗真性往而看着越发珍贵。”这是槐桧对他感兴趣的一点,也仅仅是看到新奇的玩具一样。
他却苦笑着:“你这么想羞辱我倒真是像一个恶鬼能够做出的事。”
——
首地荟萃地域是女鬼王槐桧的领地,女鬼王称号再提已是百年前的风雨,路过巡逻的鬼兵队伍个个萦绕着统括者的名号,不用他猜想,看着牵由他锁铐长链的槐桧淡薄的脸便知。
对她来说该是过了很多世纪,当年也是一位稚嫩的小鬼经历许多酸甜,看到的景象与经历终究比自己广阔。
变迁适应当下的顺势,槐桧自然地位配得上她的能力,不得不警示一下他:“我抓过的圣职者和光明信徒比你的岁数都要长,甭管想着逃离首地,一旦进了这里你心里应该清楚,做好赴死的打算。”
蓝斯忒也经历过死亡边缘,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来临,一时有些恍惚,但并不是惧怕,更多的是还未达成一些夙愿的惋惜,流露出遗憾:“真可惜……蓝尼,哥哥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蓝尼,是他最不想提及的悲痛往事。
他最亲爱的弟弟早在几年前死在了那片穷苦的村庄,其实贫苦不能阻碍家人的相互依靠,只有领主不可磨灭的剥夺才是横在脖子前的一把刀。
囚困在荟萃地域的监狱期间,过去的回忆犹如海水冲击,一直在回想过去种种,蓝斯忒呆呆的伫立狱中,人生的道路如同相片呈现在眼前,村民干黄的脸,领居友好的帮助,孩子可爱的神情,到后家人被命处死,弟弟与自己被迫跪于领主膝下,到处是红色的、凄惨的死状……
侥幸存活的他落荒而逃,回头没有人在陪伴他,只能一直向前走,向前走,似要找到能够容身之地,摊开手却怀疑自己,他在心底问,我活着是要做什么?
他找不到方向,家人都死去了,存活的意义便不在了。他闭上眼任由自己干涸,死了最好,死了便能与家人们相见了。
命运总是不公的,真正想死却不如意。
教会的人拉了他一把手,不知名的小径上瘫倒的一具将死的尸体,夺目耀眼的白袍青年令他死而复生,带着强大光芒与威严,注视着他,只知道那些修女们称呼他“主教”。
死灰的双眼再三被主教的忠言有了生色,他的人生不一定全是向着红色的结局,念出无数次念出的祷告:
我们有限存有的,带入那无限、临在的荣中。
暗中、诚恳、信靠的向生,是一切敬虔的根源。
一千件试炼中,并非五百件的人得益处,乃是九百九十九件,加上一件,能叫人得益处。
听他的过去与悲剧,给他能拯救弟弟的光明,一直坚定主教身后的力量能够发生奇迹。
他说:神官是神的神使,只要虔诚纯净就会回应你的所求。
后来他成了神官,有了现在的蓝斯忒。
忙完职务归来的槐桧而是来到监狱看望他,那弗喀宣布集结,她另有隐情去问候蓝斯忒神官:“看你郁郁寡欢又在为你那弟弟伤忧吧。”
听后着实有些惊恐,蓝斯忒并与她提及弟弟相关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想来便问:“我可不记得我有跟你说过弟弟的事。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那天,你小声说的话被我听见了,你亲口招供。”槐桧自然要说听觉灵敏,除了这些她还拥有探知对方过去经历的能力,“看”到了他曾经历的磨难,但是,记忆中的弟弟却令槐桧印象中的“它”十分熟悉,像在哪里见到过。
只当一件简易的事,没有在意,随而她威胁:“与你提的三个条件可以不作数,我又有一个新法子,既然你已沦落至此不如为我们所用,加入鬼怪的阵营吧,讨伐一位结仇百年的神官的人头,你不愿意我也会逼着让你愿意的。”
“你想借我的刀,去杀了我的人吗?我告诉你那是绝不可能的。”
槐桧只是笑笑,她不急,有预感接下来会通过他的哀恸把握住命脉让他不得不服从,在等待一个转折点,她想,由不得他同不同意。
——
走在首地娃灵宫殿的王座下,鬼王那弗喀交代完事务俯视着槐桧,身后左右的鬼门领袖已就位,从左往右分别是骷髅巨兽尼诺伊斯,食尸鬼卡巴斯汀,蛇女普莉玛。
留意少了一位身影,槐桧禀报道:“是噩耗,幽鬼比勒尔死在了那一位能操作‘深渊’力量的神秘少年手上。不好说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不过我想鬼王大人对他同行的伙伴应感兴趣,她的目的猜的没错是【魔塔之主】,这样说来,以普通人类的身份各方面都说不通,如若再加上能够与之匹敌的‘深渊’倒很服帖。”
王座的鬼王那弗喀扶额,尽管千岁之躯仍旧拥有一副俊美的外貌,一双幽绿的深邃眼睛如同蛇暗夜窥视着牲畜,倘若忽视他从上而下散发的巨大威压,就会误以为只是一位青年男子。
这么简单想的话就错了。
“呵呵呵……”鬼王那弗喀缩了缩瞳孔,发出喟叹,“魔塔之主…上次听到还是在几百年前,这件事不由你们做主,我会亲自去见识见识。而你们,我想与三大神殿长达百年的仇恨也该一笔勾销了……”
如今的三大神殿以席梵瑞蒂萨神殿为首,其次是英格索尔神殿与怀阿特西利神殿。那弗喀吞没三大神殿的野心不小,有前代鬼王与大神官履行“和平条约”阻挡在前,他有心也只会遵循三分之一。
知道这一切的后果将是什么,只要命令一下,死伤的双方不是一般的数目,为了私心那弗喀也不该拿鬼族的命运与未来开玩笑。
但有一位与鬼族不共戴天之仇的主教,是那弗喀不得不违约的那一人。
不知不觉回到了现世。
到了磨练人的时候月伊反而心神安定,看了看周围,破败小镇卷起袖子卖力干活的妇女,身边儿童在河边蹲下身,托起下巴观察着鱼儿,眨巴好奇的眼睛。
第一步踏进这座小镇,这些村民像得到某种警示一个个变成白色的火光藏匿在草丛中,房屋后,树后,月伊预感很强烈,她没有真正从鬼族的地盘走出,想要出来恐怕要得到准许才有资格。
月伊停下脚步,兰瑞也察觉到不对劲,“看来是它们不允许我们离开这里,虽然这里也不是个好地方,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但你就非常难受了。”
“让出恶鬼之角,不过它们可不领情,这是在逼我们呐。”